再環視一周,每個人都倒在自己座位上,要麼睡得安詳,要麼神色僵硬,呆呆地注視着虛空中不知道什麼地方,像魔怔了一樣。
露伴坐起身來,眼神慢慢變得清明,他揉了揉太陽穴,問我:“你要吃飯——”
他的聲音驟然停止,皺眉看着倒在地上的空乘。
“怎麼回事?”他又問我。
我也不知道啊,我用無辜的眼神看着他。
本來隻有你一個人在睡覺的,怎麼現在全飛機的人都在睡覺了。
哦不對,飛機還在平穩地飛行,機長應該還是醒着的。
岸邊露伴眉頭皺得更深了:“天堂之門。”
他翻動着睡在地上空乘的書頁,冷綠的瞳孔快速地左右移動,一目十行,神色卻越來越嚴肅,前額沁出細密的汗珠。
他喃喃自語:“這不對勁……”
怎麼了?我把爪子搭在他手背上,大聲地喵喵質問他,他的翻頁速度太快,小貓根本跟不上。
他抿嘴不語,抱着我站起身來,對坐在我們旁邊的人都使用了天堂之門。
他快速地浏覽完,依然一言不發,隻是快步走向和我們一簾之隔的普通座位們。
所有人都沉靜地睡着,或者呆愣地直視前方,不管露伴看起來有多詭異、發出多大的聲響,他們都毫無反應。
我嘗試對他們使用“貓叫”,但能叫醒露伴的貓叫卻叫不醒他們。
機艙裡又安靜得吓人,露伴渾然不覺的樣子,隻是一個接一個地翻閱。
不管我怎麼大聲地叫他,他都不理我。
露伴一下子使用那麼多次替身技能,不會支撐不住嗎?我疑惑地想。
果然,走到中段的時候,露伴就不得不停了下來。
他隻能虛脫地扶着椅背,低頭大口喘着粗氣,挂着蘸水筆尖的耳墜劇烈晃動着。
一滴豆大的汗水從他的額角流到了下巴,滴在了我的頭上。
我擡頭看他,發現他瞳孔微顫,手卻把我抱得越來越緊,勒得我都有點喘不過氣了。
再不理我我就要生氣了!
我一邊大聲叫着,一邊亮出爪子,時刻準備給他狠狠來上一下。
岸邊露伴終于被我吸引了注意力,他神色晦暗地看着我:“這裡……每一個人的記憶……都是我畫過的角色……”
喵喵喵?怎麼回事?
他支撐着椅背,站直了往回望,低聲喃喃道:“每一個都是……不管是出版了的……沒出版的……畫成了完整作品的……隻是随手塗鴉在草稿旁邊的……每一個……全都擁有完整的人生和記憶……像是我創作的人物……又不像……”
他的神色茫然,像是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
露伴垂眸,眼神失焦,卻定定地看着我的方向,修長的手指有些冰冷,順着我的臉頰滑到下巴,強迫我的頭擡了起來:“你也隻是我創作的一個角色嗎?死貓。”
呃……你要這麼說也沒錯啦,你确實在以我為原型創作漫畫……
不不不不對,現在不是跟着他的思緒亂跑的時候。
我搖着頭瘋狂後仰,下巴努力後縮,躲開他冰涼的指尖。
這個動作讓我擠出了一層肥厚的雙下巴,甚至臉上的肉都擠到了一起,導緻我不得不被迫猥瑣地眯着眼看他,臉皺成了一團。
——這幾天确實又吃得好了不少,也沒有運動。
我的樣子一定很滑稽,因為露伴的手指頓了頓。
他臉上的肌肉突然有點僵硬,用力地抿嘴把嘴角努力往下壓,又是很嫌棄,又是想笑的樣子。
我扭成一個長長的麻花貓條,才終于從他的懷裡掙脫了出來。
我跑到最前面的駕駛室前,用貓叫技能把露伴引了過來。
我直起身子用爪子瘋狂撓門,回頭看他——快聯系機長想想辦法!全飛機的人都像失去了靈魂!這件事情也太詭異了!
露伴也嘗試着拍了拍,然後神情古怪地盯着門。
他蹲下把我從門上扒了下來,肯定地說:“别抓了,機長肯定也失去意識了。”
他指給我看:“前艙後艙坐着的乘務員都睡着了,機組的人不會過這麼久都不用對講機聯系,機長應該會比我們更早發現機艙内的不對勁,但是機長并沒有任何反應,敲門也沒有人應答。”
我疑惑地喵了一聲,可是,飛機還在平穩地飛行啊。
露伴站起身來,他身形修長,聲音突然好像離我很遠很遠:“飛機還在飛行是因為有自動駕駛模式,這架飛機上除了我們,所有人都因為奇怪的原因陷入了無意識,飛機會順着預先設定的航線飛到目的地,然後一直在空中盤旋,但是可能過不了多久,我們就會因為飛機沒油而墜毀身亡吧。”
哦墜毀啊,你早說結果隻是墜毀不就沒事了,不管從多高墜落我們貓貓都隻會扣一滴血的。
但是……
我突然有一絲遲疑。
那露伴會怎麼樣呢?
天堂之門能把他自己的設定也改寫成“不管從多高墜落鬥隻會扣一滴血”嗎?
整個飛機上的人都失去了意識,甚至失去了靈魂,都變成了露伴漫畫裡的人物,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我仰着頭大聲地喵了兩聲,給他提建議,催他趕緊行動。
露伴沒有理我,他的眉頭緊鎖,指節彎曲屈在唇前,努力地在思考着什麼。
我沉默地、悲哀地想,即使像露伴那麼聰明,那麼理解貓貓,也沒有辦法聽懂我對他說:“太笨了,你的天堂之門不是可以命令人嗎,趕緊給自己寫上‘就算乘坐飛機從空中墜落也不會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