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剛慌慌張張去哪兒了?今天還走不走?咦?這是誰?”
“哦,這位是……你叫什麼?”德存回頭問道。
“我啊?不值一提,恩公叫我小閑漢就行,這方圓幾裡,大家都叫我小閑漢。”
“這叫法,不好吧?”德存道。
“沒什麼,習慣了,叫得順口,别人都知道是我就成了。爺有救命之恩,小的哪有資格讓爺叫名兒。”小閑漢笑得谄媚。
“算了,小閑漢就小閑漢吧。不過你和他們怎麼結下梁子的?他們看着就不是好惹的,怎的欠他們那麼些錢?”
“哎,說來話長,恩公您也看見了,我是個最沒用的,家裡隻一個老娘,如今她得了大病,靠我跑腿掙些錢,根本是不夠的,隻能拆東牆補西牆。借了錢治病,又沒錢還,隻能當東西,到如今沒錢給老娘治病不說,寒冬臘月的,連床厚被子都沒有,就是前些年得着一件大氅,也叫當了,沒錢贖回來。”
“嗯,明白了。可你就幹跑腿的差事,到哪年才能還清債呢,怎麼不找點其他事兒幹幹?”
“哪兒那麼容易,廣德軍這地方,爺您是不知道,都叫幾個地頭蛇管着,他們又有上頭的撐腰,想要混點事兒幹,都得給錢,您就看看我家這個樣子,哪兒有錢往他們那兒送啊!”
“你借的錢先謀個差事,再徐徐圖之,給你娘治病,這難道不行嗎?”妙清直言不諱道。
“臻兒!他和母親相依為命,自然先緊着老娘的病了。”
“是啊,爺是知道小的的,哪裡舍得下老母啊!”
“那你也是沒個輕重緩急的。”
“臻兒!越發放肆了,怎麼這麼說一個長輩。”德存叫妙清閉嘴,轉而又對小閑漢道:“這樣吧,你看看你娘治病還要好些錢?還有你當的那些東西,都列個數,我給你墊了,另外我也認識些人,我給你寫封推薦信,到時你老娘的病若好了,你便帶着她去江甯吧,也好謀個生路。”
“呦!爺!小的今兒是碰着活菩薩了!小的怎麼能受着這些個好處呢,這不得折壽了,要不爺您立個字據吧,等我賺着錢了,必定還給爺。”
“這沒什麼,幫你一把,我就當積德了。”
“哎呦,我的爺,我給您磕頭了。”說罷,這小閑漢便撲通跪地上,狠狠磕了三個響頭。
小閑漢磕得一腦門子灰,想起什麼來,對德存道:“爺,要小的說,您就趕緊走吧,今兒您在廣德軍是露了富了,當心有人瞧見,要有危險的,這裡可不是什麼太平地方。”
“這你倒是說到點子上了,本來我們上午就要走的,這會子耽擱到中午了,臻兒,過來,我們一起吃了飯,就上路吧。”
如此,三人一桌吃了飯,小閑漢算出賬目來,德存給了錢,便叫來車夫,和小閑漢告别上路了。
“爹,你怎麼也不去那人家裡看看,誰知道他說得是真的還是假的。”出了廣德軍,妙清有些埋怨,道。
“就算是假的,他今兒挨了好一頓打,總是真的,出門在外,多幫幫人,結些善緣。”
“咱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今天來來回回,一件東西都沒見着,白花了幾十兩。”
“臻兒,不能這麼說,錢沒了再賺,再者咱們還有不少呢。”
“總有用完的一天,也不能天天做賠本生意呀。”
“不許這麼說!也不是沒見過好東西的孩子,怎麼倒這麼摳摳搜搜的?别像你爺爺那樣,我就不喜歡,什麼都是利益優先,他那些狐朋狗友,不都是因為有利才結盟的,這種一戳就破了,沒一點真心。”
“可您是真心,人也不一定領你的情呀?”
“爹不要别人領情,爹做些好事,是為着廣交天下朋友,不帶着私心,自己對得起自己就成了,非要别人千恩萬謝的,倒成了交易了,這又何必。”
“可今天這個什麼小閑漢,我看着就不像好人,您沒瞧見?他那個上杆子哄人的樣兒,眼睛還老往我身上瞥,我就不喜歡,不是個實在人的樣子。”
“你還挺會看人?也不用管他怎麼樣,以後也是不相幹的人了,還是那句話,咱們問心無愧就成了。”
“爺,小姐,咱們到江甯地界了。”外面車夫道,父女倆也停住了話頭。
此時已經是三更了,自然不好叨擾劉家兄弟,于是父女倆還是找了邸店住下,第二日一早便去了栖霞。
可巧劉家兄弟都不在江甯,博文年前就去了東京,為自己恩蔭的事做準備,也順便多結交些京城裡的人脈,樂山也跟着劉副使去了京城,因今年正趕上劉副使述職,他便幹脆帶着他一起去了。
德存知曉後,隻得作罷,将前幾日買的東西交給門房,又留下了一封信,說明了自己的情形,叫劉家兄弟莫要為自己擔心,隻盼他日江湖再見。
辦完這事,才剛晌午的時刻,德存便帶着妙清直奔秦州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