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老爺子的物什早就是齊全的,又兼着給德存辦事的人還沒走,于是當晚就給老爺子收拾妥當了。
第二日,父子倆便停當在萬榮堂,請了先生來批書,第三日請僧人念倒頭經。待先生祭告後正式入了殓,整個汪家披麻戴孝,哭聲震天。
家裡又請人擇好了日子,預備破土、出殡,可還沒到出殡呢,分家的事兒又被提了出來。
此一期間,龐太太是身心俱疲,治喪之事皆交由德潤和曹氏操辦了,郭氏也跟着幫了些忙。
這會子花氏領着衆姨娘跑到龐太太跟前鬧,龐氏自是沒有好臉色,一通罵就給罵出去了。
曹氏也和德潤通了氣,便将這群婆子叫到了萬榮堂。
“當着老爺子的面,花姨娘,你說吧,你想做什麼,帶着這些個姨娘們,想做什麼!”曹氏不怒自威,盯得花姨娘不敢擡頭。
“曹妹妹,咱們都是這個家裡的老人了,要說,是不應該當着老爺的面說分家的事,可事到如今,也不用自欺欺人了,大爺沒了,日後這家自然是你和你兒子的,我們這些老人,沒個依靠,往後日子也沒什麼盼頭了,倒不如趁現在就說清楚講明白,别到了了不放人走。”
“哼,沒什麼不放的,讓你們走還能省點錢,你們一個個靠着汪家,自己娘家都賺得盆滿缽滿了,汪家離了你們也不是不能轉了,眼下汪家是艱難些,可也認清了誰是有良心的,誰是沒良心的!這時候鬧着要走,我們不攔着,以後可也别回頭來求汪家。”
“這是自然,我們既然決定要走了,誰還會再回來,這地方我們也是呆夠了。”一個年紀輕的姨娘道。
“就是就是。”一群人附和。
“哼,曹姨娘,你也别拿喬了,在我們這些人裡面,你還不夠格對我們陰陽怪氣的,論資曆,你算什麼?”花姨娘嗆聲。
“我哪有你們有資曆啊,你們老的都要把這個家吃空了。”
“你!”
花姨娘擡起手就要指着曹氏罵,卻被趕來的德潤抓住了。
“姨娘這氣話,說歸說,可别動手。”德潤道。
他又轉向堂上衆人,道:“各位,分家是大事,自然不是咱們在這兒吵着就能行的,大家都消消氣,這幾日先辦了喪事,這大事完了,我便叫上族長,該怎麼分便怎麼分,公事公辦,必不會虧待大家。”
這母子倆,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終是送走了這群大佛。
等到七七四十九天一過,這家便分了,想出去的都如願了,在慣例的基礎上,德潤給每位都添了不少,也是為了堵上這些人的嘴,而且每個人都簽了字據,也為了防止以後有人又上門找茬,這群人眼見錢拿夠了,巴不得躲了這個正當黴運的家。
德存這一支的,李氏、小龐氏和杜氏,也都留了下來。
李氏自不必說,禮佛禮慣了的,沒什麼物欲,又有妙清,也不願出去。
小龐氏還懷着孩子,汪家也不會讓她走。
杜氏眼下正猶豫着,家裡一直傍着汪家,若是出去,雖說得了一筆錢,可自家老子沒什麼本事,未必能改嫁個好人家不說,指不定錢還要敗光,故而她打算再觀望觀望。
不過對德潤和曹氏來說,這一家子突然清靜了不少,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隻郭氏不大高興,本來她就愛熱鬧,又喜歡被衆心捧月,這一下子,過去和自己一起鬼混的人都走了,她寂寞了。
再者,她還有個膈應的地兒,自己男人已是掌了權了,可對内,還是自己婆婆管家,倒顯得自己沒本事似的。
德潤在的時候,她還不敢明着和曹氏對着幹,可畢竟家裡接連出事,外頭早就風言風語了,說是汪家這幾年觸着黴頭了,商人最忌諱這些了,德潤要是再不出山鎮場子,好幾個合作的商戶,都打算跑路了。
如是,德潤等到德存下了葬,就出去維護這一堆堆的關系去了。
德潤一出門,郭氏這個不省心的,也開始動起了小心思。
曹氏是誰,這可是個人精兒,她早就覺察到郭氏連日來不安分,總往龐太太那兒跑,她隻按兵不動,倒要看看這兒媳婦要怎樣。
曹氏沒算錯,郭氏知道自己婆婆是不會主動放權的,便希望龐太太出面,故而先是以德潤的名義,去倦雲室陪伴龐氏,日日在她身邊說些往事,又不經意間透露些家事,不過是想提醒龐太太,現在汪老爺子不在了,她又沒有兒子依傍了,家中全憑曹氏做主,她一個正室,真正的主母,就願意被這麼壓着?
日子久了,龐太太也瞧出來意思了,她原也不在意郭氏,郭氏給自己彙報着家裡的事兒,她自己也想聽,可眼看着這位主兒,越說越露骨,龐太太便也不得不提醒她了。
“往後你也不用日日來給我請安了,就是德潤在家的時候,也沒這麼着,我這兒一貫是清靜的,若是你們天天來,我倒要厭煩了。”
“也沒旁人成天來了,媳婦兒便想盡盡孝心……”
“哦?我這兒是沒人來,那我倒要謝謝你還願意過來,看看我這個老廢物了。”
“呦!媳婦兒不會說話了不是。娘您别見怪,我老實,嘴笨!”
“我看你是嘴笨,可卻不老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