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幔輕揚,燭影明滅。外面日頭正盛,殿内卻一片陰森。
姁妤打了一個寒戰。她将自己的脊背塌下去,隐匿在周遭婢女的身形裡。微微擡頭,借着遮掩,用視線繞一圈殿内。
重重人影,疊疊置設。姁妤靠着多年伺候貴人的本領,一眼找出雲母石瑞獸花卉床上唯一的一抹凍缥玉色。
繡銀雲緞錦衣。似流光,似楹玉。二品之下,皆不可身着此錦。
侍妾們衣裳豔麗,簇擁着裴淮書。身形交纏,嘤咛嬌語。如同廊下鈴铛,一陣接一陣地傳過來。
紅暈攀上耳垂,姁妤慌忙垂頭。
她在心裡又驚又罵,驚懼裴淮書比蕭亭塵還要驕奢淫逸,暗罵裴淮書果如傳聞所言狂妄自大。
“聞歡下揚州,相送江津彎。願得篙橹折,交郎到頭還”
樂人吟唱,舞姬起舞,歸鶴輕撥落霞式彩鳳鳴岐七弦琴的琴弦。
“篙折當更覓,橹折當更安。各自是官人,那得到頭還”
援綠绮,彈白華。白華調高弦欲絕,弦絕腸斷令人嗟。
哀音,悲調。身處其室,姁妤心頭籠上低落。
啪,近處燭台最低階的蠟燭燃斷,蠟油順着燭台滴落,砸向地磚。
心脈之處升起愁苦,漸漸地,像是被堵塞。不知不覺中,呼吸變得困難。
“他倒是給自己選好了入殓曲”耳邊響起青罡的聲音,不大不小。音色嘶啞,猶如被人用砂紙磨砺,卻使得姁妤驟然從憋悶中逃離。
她大口喘氣,驚魂未定地環顧四周。青罡不知在何時,站在了她身側。
婢女仆厮歪斜于地,舞姬樂人昏厥摔倒。獨留歸鶴清醒,他仍在撫琴。
帷幔之後,一片寂靜。
青罡自顧自地走向裴淮書。
姁妤顧不上尊卑有序,連忙站起身,緊跟在青罡身後。
左右侍妾的完全癱軟,胳膊垂落,裴淮書腹前的美妾沒有了支撐,跌落床榻。
咚。
琴聲截斷。
殿内陷入死寂。
姁妤踏進内殿。
她大着膽子,從青罡身後探頭去看。
尖叫。
裴淮書七竅流血,面如死灰。
青罡捂住她的嘴,低低地笑道:“莫喊,小姁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