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成精,老爺子心裡該是明白的,想走的留不住。
隻是洞明世事如他,也不知道他的乖妮兒已經換了芯子。
花秾暗歎口氣,嘴裡發澀。
希望那孩子也能有一番奇遇,穿越到另一時空幸福長大,總好過就此無聲無息消失。
江嬌一去不回,花大海面上不好看,花守仁瞧着心煩,打發他回去上工,自己留下來照看孫女。
花秾有心想打探些信息,奈何精力不濟,隻清醒了片刻,又昏昏沉沉睡去。
徹底醒來,已經是三天之後。
“妮兒你醒了,你終于醒了,你都睡整整三天了。大夫,我閨女醒了!”
花大海一個高蹦起來,沖出去找大夫。
花守仁鎮定地倒水給孫女潤喉,絮絮囑咐她慢點喝别嗆着。
花秾咕嘟咕嘟灌了小半茶缸子的水,舒坦地出口氣,彎起眉眼叫一聲爺爺。
“哎,乖!”
花老頭兒跟着露出笑來,溝壑縱橫的老臉上綻開一朵菊花。
“躺乏了吧,要不要起來靠靠?”
花秾點頭,再度見識爺爺徒手拉被褥的神奇操作,這力道,這巧勁兒,絕。
腰後靠上爺爺塞來的枕頭,花秾舒坦地靠坐床頭,轉動眼珠掃一圈病房,對上臨床病友及其親友或和善或八卦的目光。
花秾抿抿嘴,緩緩放開鼻息,任由病房裡混雜着消毒水味、飯菜味、臭腳丫子味的污濁氣息侵襲鼻腔。
古人雲,久居蘭室不聞其香,久居鮑市不聞其臭,具與其化矣。花秾相信自己生而為人的強大适應力。
大夫很快過來,望聞問切一番過後,笑眯眯說:
“恢複得不錯,燒也退了。再輸兩天消炎藥,觀察觀察後續還會不會有反複發燒的情況,徹底穩定下來就可以出院了。”
花家父子齊齊松口氣,喜上眉梢地連聲謝大夫。
花秾鹦鹉學舌地也謝了一聲。
老大夫瞧着病床上乖巧可愛的小姑娘,再看看邊上五大三粗的倆男家屬,也沒問孩子媽媽怎麼沒在。
鄉衛生院屁大點的地方,誰家裡有點啥情況,不出一刻鐘,早傳得人盡皆知了,何苦揭人家傷疤。
“小孩子腸胃弱,先吃兩天清淡的養養腸胃,别急着吃好的補充營養。”
老大夫擔心男人家粗心,費心多囑咐兩句,又得來一連聲的感謝。
花家父子拜托病友家屬幫忙照看一眼孩子,倆人親熱又恭敬地将老大夫送出門,一路陪着往辦公室去,絮絮叨叨不厭其煩地詢問病情護理相關事宜,老大夫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病房裡隻留下個花秾,正傷腦筋地琢磨着怎麼從旁人嘴裡套話,她總不好裝失憶吧,這也不對症啊。
沒等她組織好語言呢,旁邊大娘拿了倆蘋果過來,一屁股坐在病床邊上,自來熟地套起她的話來。
“你叫福妮是吧?真是個好名字,一聽就有福氣。來吃蘋果,自家種的大國光,酸甜的,開胃。
那啥,你媽把你打成那樣,你記恨她不?我跟你說,你那個媽可真不像話,孩子病了發高燒住院,她隻露一面就走了,水都沒喂一口,她真是你親媽?這樣式兒的可少見。”
大娘撇嘴,更湊近些,一股不好聞的口臭味直逼而來。
“你到底因為什麼挨的打?我仿佛聽着像是你偷看你媽的信?什麼信這麼要緊,連親閨女偷看一眼都能下死手揍?别是跟其他野男人勾勾纏纏的情信吧?她是不是跟人約好了要私奔?瞧她那個妖裡妖氣的模樣就不像是個安分的,怕是老早就你跟人偷上了吧?
哎,該不會你也不是你這個爹的種吧?哎喲!”
啪嗒一聲,一隻黃鞋跌在地上。
老大娘捂住抽疼的腮幫子,回頭就要發作,對上花大海要吃人的可怕眼神,一下子蔫了,悻悻抓起那倆蘋果扭頭就走,嘴裡不解氣地小聲咒罵:
“打女人的漢子最不是個東西!活該你當活王八被娘們踹,呸!”
“你閉嘴!再亂嚼舌根子當心老子還打你!”
花大海揚了揚拳頭,面目猙獰地沉聲威脅,手背上青筋凸起。
一轉頭對上閨女明亮又平靜的目光,他立馬狼狽地低下頭,讷讷分辯:
“别聽她亂嚼舌頭,長舌婦,唯恐天下不亂。你媽她,她隻是忙着準備考試,所以沒空來看你,這不有我跟你爺陪着你麼。你想想,要是你媽真考上了大學,那你可就是大學生的閨女了,多光榮!”
花秾捂住被吓得砰砰亂跳的小心髒,長長吸口氣,不忍心看眼前七尺高的漢子費勁巴拉編造借口,乖乖點頭,細聲細氣說:
“我有爺爺和爹就夠了。”
花大海心頭一酸,強忍着不在閨女面前露出行迹,沒話找話地哄閨女開心。
花秾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着,飛快瞥了旁邊撇嘴斜眼說她家小話的大娘一眼,心懸在半空虛得很。
前身小姑娘僅僅因為偷看了親媽的信就挨一頓毒打,連小命都丢了?
什麼信這樣要緊,這個媽不會是個行走的五十萬吧?這可要了親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