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秾好奇地看着他這副指天發誓感恩戴德的架勢,心說不就一碗疙瘩湯嗎,至于?看來這個爹是真沒吃過好東西,憐愛了。
花大海分了閨女一半疙瘩湯,投桃報李地要分一半面片湯回去,被花秾拒絕了。
她胃口真沒那麼大。
于是花大海在小棉襖的體貼話語裡,含淚吃完整大海碗的面片湯,滿足地打個飽嗝。
他現在真覺得,有閨女就夠了,還要啥媳婦,媳婦能有閨女貼心?
想以前江嬌在的時候,家裡但凡有點好吃的,全都進了她的肚子,連閨女都隻能分一點點,而他就是打掃剩菜剩飯的命!
剩菜剩飯不頂飽,他大多吃的都是雜糧窩頭三合面餅子之類的,連糙米飯都撈不着;吃茄子吃把兒,吃白菜吃幫子,吃蝦吃殼吃魚吃頭,吃雞鴨就吃屁股!
越想越來氣。
“爹吃雞蛋,我吃不下了。”
花大海回神,望見的是閨女甜甜的笑臉,舉高的勺子上顫巍巍盛着半個切開的荷包蛋……
花大海這下子真遭不住了,眼淚水啪嗒一聲掉進面前的空碗裡。
他胡亂擦把眼,低頭湊過去,啊嗚一口把那半個荷包蛋咬走,三兩下咽下肚,咧着嘴贊好吃。
“我閨女夾的雞蛋最香!爹今天算是享福了!”
花秾遲疑地看看手裡的小鐵勺,試探着連同自己還剩下小半碗的疙瘩湯一起推過去:
“那你全吃了?”
花大海擔憂地看她:
“又吃不下了?多吃點才好養身體。”
花秾眨巴眨巴眼說瞎話:
“大夫說我要少食多餐,等會兒我餓了再吃别的。這個爹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花大海吸吸鼻子,端起碗三兩口扒拉進肚裡,拍着胸脯保證:
“爹今兒不上工了,請假在家陪你養病,你啥時候餓啥時候給我說,我給你做。”
花秾想起昨晚齁死人的硬菜,眼神有些閃爍,但沒好意思打擊這個爹的熱情,生硬地開個玩笑轉移話題:
“爹放心,以後有我一碗飯吃,就有爹一個碗洗,嘻嘻。”
花大海愣了愣,不敢相信地揉揉耳朵,貼心小棉襖這就漏風了?
花秾連忙改口:
“說錯了,是誰最後吃完誰負責洗碗,不許耍賴。”
花大海松口氣,情緒大起大落之下,徹底将江嬌那碼子煩心事抛到腦後。
吃完早飯,花大海勤快地收拾飯桌順帶洗碗。花秾要幫忙,被他以養病重要的理由給婉拒了。
花秾也沒幹看着,拿塊幹淨的布巾子把他洗好的碗擦幹淨,搬到碗櫃裡整齊摞好。
爺倆分工合作,一片溫馨祥和。
可這溫馨祥和的背後,卻藏着倆個人各自不同的心事。
花大海發愁怎麼跟閨女說決定跟她媽媽離婚的事情,以後她就跟着當爹的一起過。
花秾愁的是,等會兒把信交給這個爹看過以後,該怎麼安慰受傷的男人心。
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啊。
“閨女我有話跟你說。”
“爹我有事跟你說。”
“你先說。”
“你先說。”
忙活完家務,外頭鑼響招呼社員知青們上工了。花大海跑出去跟老支書告個假,匆匆跑回來陪閨女。
父女倆心有靈犀地同時說完兩句話,花大海寵溺地看着閨女笑:
“你先說吧,爹聽着。”
花秾已經打好腹稿,拉着她爹回了東屋,插上門拖鞋上炕抱出藏好的小包裹,湊到她爹耳朵邊神神秘秘說:
“爹,咱家早上招賊了!我在我屋窗台外邊發現了這個,你快看看是什麼,會不會是賊贓?要不要報公安?”
花大海看着那條熟悉的紅紗巾,面上的笑淡下去,心頭一股莫名的不祥預感籠罩着他,讓他如臨大敵。
“爹你快看看啊!别人送來的,說不定故意要陷害咱家,你趕緊看看想個對策呀。”
花秾小聲催促,掏出花手絹做好應急準備。
花大海聽說有人陷害,心頭一跳,顧不上那些個婆婆媽媽,果斷拆看。
揭開紗巾,露出信件。
花大海看閨女一眼,見她一臉好奇懵懂,雖有些緊張卻不見心虛,便壓下心底萌發的對閨女的丁點疑心。
這麼一大包信,肯定不是閨女順手牽羊偷回來的,他應該相信閨女的品德。
花大海定定神,抽出最上面的信來看。
花秾眼都不眨地看着他一秒變臉,默默把手絹塞進他手心。
花大海深吸口氣,竭力平靜對她說:
“福妮,爹要跟你媽離婚,你以後跟我過。”
花秾乖巧點頭:
“好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