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秾才将信藏好,花大海撩起門簾進來,吓得她小心髒噗通噗通的。
花大海打量閨女受驚又心虛的小模樣,微微眯起眼:
“福妮,你幹了啥?”
花秾兩手背在身後,緊張地往裡推一推被子,咽口唾沫說:
“沒,沒啥。”
花大海默默看着明顯一副做賊心虛模樣的閨女,糾結着要不要拆穿她撒謊的事實。
江嬌規矩大,向來對孩子管得嚴,不許她說土話髒話,也不許她說啥、咋這些,必須要說什麼、怎麼這樣的普通話,也不許叫爹,必須要喊爸爸。
福妮從小被管慣了,一向聽她媽的話,冷不丁說出沒啥,真的挺不中聽的。
花大海突然想起來,好像前兩天他閨女住院那會兒,已經改口喊他爹了。
沒錯,還說了兩遍隻要爺爺和爹就夠了。他想起來了,閨女說的确實是爹,而不是爸。
這啥意思?閨女早就記恨上她媽了?這是孩子無聲的反抗?
意識到這點,花大海悚然一驚!
看來上回閨女挨打的事情,後果比他以為的還要嚴重,嚴重到閨女都不想認親媽了!
那他事後沒為閨女出頭,反倒教育孩子要多聽話,媽媽總是為了她好,孩子心裡該咋想他,會不會也想過不要他這個爹?
“閨女,爸爸……”
花大海艱難開口,眼神無措。
“那個爹就是想咱們家都能好好的,沒有說你做錯了的意思。不是,不經别人允許偷看别人的信确實不對。也不是,我都是聽你媽說的,我沒說你一定幹了壞事。我是說,道理咱們應該聽……”
花秾聽着他語無倫次的話,砰砰亂跳的小心髒奇異地平複下來。
她上前一步,拉起這個爹的手,輕輕拍了拍,安撫道:
“我明白,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你其實不相信你的福妮是擅自偷拿别人東西的小偷對嗎?你相信你閨女是好孩子對不對?”
“對!福妮是好孩子,爹相信你不會幹壞事。”
花大海倏地紅了眼,把閨女摟得緊緊的。
花秾不自在地動了動,感受到脖子後頭滴下的溫熱液體,她老實站着不動了。
小姑娘你聽見了嗎?你在意的親人還是相信你的!你會不會開心一點?
花大海情緒陡然失控,一時間無法面對女兒,猛地起身出去。
“你奶給你做了早飯,你洗手出來吃。”
花秾慢吞吞哦一聲,目送他一陣風似的跑出去,随即院子裡響起嘩啦啦掬水洗臉的動靜。
她歪頭看看藏信的地方,想了想,決定主動向爹坦白。這個爹應該能信得過吧?
花大海噗噜噗噜洗了足有五分鐘的臉,這才停下來,感覺臉皮都白上不少。
拿起白手巾草草擦把臉,端起臉盆把用過的水往院角一潑,花大海的心情也收拾好了。
他重新拿出閨女專用的洗臉盆,舀半水舀涼水又倒暖壺裡的熱水兌成溫的,把牙缸子也倒滿,這才揚聲喊閨女出來洗漱。
花秾答應一聲出來。
剛才在屋裡耽誤了點工夫,把頭發梳成馬尾辮。她不習慣散發,也不習慣編兩條麻花辮,不符合審美。
至于身上同樣不符合審美的碎花夾襖和深藍色寬筒褲和黑色系帶布鞋,那隻能先湊合着穿穿了,誰叫她現在不掙錢沒話語權呢。
“閨女,給,刷牙。”
花大海殷勤地幫閨女擠好牙膏,絞盡腦汁沒話找話。
“咱們華國人就該用中華牙膏,愛國!”
花秾接過牙刷,想也不想地否認:
“愛國的話那該買好來牙膏,中華牙膏是外資的牌子。”
“啥?中華牙膏是外國的?不能吧?”
花大海傻眼了,狐疑地問閨女:
“你打哪聽來的?還有那個啥好賴的,沒聽說有這牌子的牙膏啊。”
花秾吐出口牙膏沫,一本正經更正:
“哦我記錯了,是叫黑人牙膏,黑人牙膏是國産的,中華牙膏是外資的,沒錯。”
花大海還不相信,但又不敢硬駁了閨女的面子,生怕閨女再跟他生分了。
算了,一個牙膏嘛,用誰不是用,能刷幹淨牙就行。
花大海強行壓下想要擡杠的念頭,殷勤地站旁邊給閨女遞香胰子遞手巾,等閨女洗漱完立馬潑掉髒水,舀來清水投一把擦臉巾抖摟平展晾到晾衣繩上,最後又舀來一點清水把臉盆涮幹淨放好。
“爹,我大了,以後這些事情我自己做。”
花秾熱着臉皮跟爹搶活幹,那哪能搶得過?隻好鄭重跟這個爹聲明。
花大海心裡咯噔一聲,仔細觑着閨女的臉色:
“你病才好,要多歇着,爹來就行,跟親爹客氣啥。”
生怕閨女再吐出啥紮心的話,花大海連忙回屋,招呼閨女吃早飯。
“你奶特地給你熬的疙瘩湯,還放了香油,可香了,快趁熱吃。”
花秾接過爹塞進手裡的小鐵勺,乖巧說聲謝謝爹,埋頭慢慢吃飯。
疙瘩湯賣相不錯,紅的胡蘿蔔絲綠的蔥花白的面疙瘩,濃而不稠的湯上零散飄着幾滴油星,香氣撲鼻,聞之開胃。
花秾賣乖地又拿來個空碗,分了一半疙瘩湯給爹,差點又把花大海給招惹哭了。
“好閨女,爹以後肯定更疼你,加倍疼你,我發誓!”
花大海紅着眼,唏哩呼噜把那一小碗疙瘩湯喝下肚,隻覺得渾身都是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