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成宮裡哪有茶水用來給客人喝呢?
也不知道撒幾片枯葉子到井水裡算不算。
算是……長得一樣?
昏暗宮殿裡,半柄火燭,兩人面面相觑。
鐘婠婠挑眉看着杯中落了灰塵的井水,最終還是沒喝。
東方宿見此,隻是更為自卑地将手指收回袖子裡。
“多謝……殿下救命之恩。”
“嗯。”
鐘婠婠垂眸,點了點頭。
“若是沒有殿下與……”
少年擡眼怯生生看向女孩。
“穆十一。”
鐘婠婠補充道。
“若是沒有殿下與穆侍衛……我定是會被那些人打死的。”
男孩說着,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傷,眼圈微紅。
"你怎麼會在那兒?"
鐘婠婠疑惑道。
“不知道……”東方宿吞吞吐吐道,“隻是偶然碰到……他們扒了我的衣服,摸我……我不允許,反抗,他們就……打我。”
聽到男孩如此說,鐘婠婠才算是明白。
方才那些人多是宮中太監,本朝又不禁男風,想來是看中東方宿生的好看,又無依無靠無人在意的,就想着對他做點什麼反正也不會有人發現。
但好巧不巧,偏生今天倒黴遇到她這個公主殿下了呢。
“他們經常這樣做嗎?包括之前……”
她問道。
“是。”
這次,少年沒有吞吞吐吐,而是語氣堅決,“我不想那樣。”
“……”
鐘婠婠擡頭看了他一眼,腦中斟酌了半響,片刻後取下腰間玉佩遞給他——
“将這個戴在身上吧,若是再有人對你舉止不端,便将此物示人,他們便不再敢了。”
見狀,東方宿渾身一怔,随即起身跪倒在地上,“殿下不可!此物珍貴,殿下豈能輕易送人?”
饒是他從小并不知事,但也知道,玉佩乃是貼身之物,不可輕易送人,更何況鐘婠婠出身皇家,她的玉佩……他又怎麼能,怎麼敢……
“本公主都不在意,你又在意些什麼?”
隻聽頭頂傳來女孩的忍笑聲,“區區一枚玉佩罷了,若是能護你無虞倒也是實現了它的價值。”
“可是……”東方宿還是搖頭,“我,我怎能……”
"怎麼不能?難道要本宮親自替你戴上去嗎?"
鐘婠婠挑眉,故作生氣道,“本公主可是舉累了。”
“殿下……”
東方宿還欲拒絕,卻在擡眸的那一瞬,被那柔軟的眼神戳中了心尖,甚至連心跳也為之停了一息。
“……”
掙紮了一會兒。
最終他還是伸手接過了玉佩,在女孩看不見的彎腰瞬間,十分虔誠地似是輕吻在玉佩上。
那邊,鐘婠婠已經在四下掃視屋子,見這兒實在破敗,嘟囔着,“你那乳母呢?你們一直……都是住這兒嗎?”
随即看向男孩的衣服——肮髒,沾滿泥漿。
“我還真是從未見過你。”
聽到這些,東方宿隻是垂眸,淡淡回道:“王嬷嬷她的病還未好全尚且還在另一屋子裡睡着,我……在這裡生活亦是一切安好。”
他擡頭,眼神怯生生地望着鐘婠婠,“多謝殿下關心了。”
聞言,鐘婠婠歪頭低喃道,“你……還真是不給别人找麻煩啊。”
她道,“好吧,也希望如此便好。”
明日還是給孩子弄點好東西來吧。
鐘婠婠久違地對他心生憐憫。
“啊哈……”
東方宿低着頭像是歎息,隻是那臉上情緒讓人辯不清晰。
……
兩人靜坐了許久,看天色已逐漸昏沉,鐘婠婠起身便要走了。
東方宿緊随其後欲要想送,隻是剛剛走至門口,便碰上了監督刑罰回來的穆十一。
少年頭發高高豎起,一雙鷹目在觸及男孩身影的那一刻稍顯怒意,随即用劍柄不動聲色地隔開了兩人。
什麼人,什麼身份,竟也妄想與殿下并肩而行?
穆十一想。
東方宿:“……”
男孩站在原地,抿着唇,一雙眼睛執拗地盯着鐘婠婠的背影,又在幾瞬息後稍紅眼眶——
見此,穆十一先是一愣,正思怵着這人為何如此?
就好像是自己欺負他一樣?
擺出這幅樣子給誰看……
他正心下吐槽着,一雙眼裡滿是不解,隻聽身旁鐘婠婠轉過身來,見到男孩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語氣溫柔道:“你怎麼了?”
穆十一:啊?啊!
玄衣的少年收回手中刀劍,不滿地向後退開一步,給鐘婠婠兩人讓出位置來——
“怎麼一副要哭的樣子?”
鐘婠婠嘴角噙着笑意,語氣不冷不緩。
卻聽起來像是十足十的關心。
問完,鐘婠婠還從袖子裡掏出一把糖果遞到男孩手上,“拿着。”
東方宿伸手接過。
兩人指尖相觸,少年微微瑟縮了一下手指。
這份柔軟——
少見的,似魔咒般落在了少年心底。
似是天上月,照亮了少年人本漆灰的骨末。
這位小殿下……
鐘鳴珰。
東方宿擡頭,一雙眼怔怔地望着她。
隻覺得心底猛抽生出了一株嫩芽,吸取了他的血肉,恣意,近乎瘋狂的生長。
或許,這個時候的少年人,并不知道這是什麼。
但未來,他會知道,這嫩芽占滿他整個心口時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那邊,鐘婠婠看男孩傻愣愣地看着自己,還以為他怎麼樣了,擡手就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臉頰——
别說,手感還挺好的。
軟乎乎的。
“你想什麼呢?”
蓦然對上那雙含着柔光的眸子,男孩在心底暗自道了聲大不敬,随即後退一步,“殿下,慢走。”
“……”
鐘婠婠嘟嘴挑眉看了他一會兒,雙手抱胸,“唔,那走了!”
東方宿抿唇,十分腼腆地點頭,輕輕“嗯”了聲。
說罷,鐘婠婠轉身,一手十分熟稔地搭在穆十一的手腕上,擡頭看向穆十一,道:“咱們走吧。”
“是。”
女孩的手小小的,熱乎乎的。
穆十一不自覺地勾起了嘴角,頓時感覺心裡十分舒爽,這時,卻聽見某人又喊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