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明日……還來嗎?”
東方宿知道這樣有些逾矩,但他還是想問問。
殿下明日還會來嗎?
是否,再見一面呢?
那邊,隻聽女孩輕笑一聲。
鐘婠婠側眸朝身後看了一眼,“我想……會吧。”
……
“陛下,這幾日公主和樂成宮的那位實在是走得近了些。”
琴竹從幽暗處走出來,瘦長的身影如一把鋒利的劍。
軟榻上,皇帝一手撐着頭正假寐着,聞言睜開雙眼,語氣不急不緩道:“無事,不過是多了個玩伴罷了,朕的公主想多交一些朋友便随她去罷,隻是……”
他擡眸,眼中光景卻像是不見底的死水深潭,“若是那人逾矩了,便殺了罷。”
一個戰敗國的質子罷了,就連那盛國在他眼中都不算些什麼,更何況是一個送上門來的質子?
鐘攸序越想越好笑。
婠婠喜歡,那就留着,若不喜歡,那就丢掉。
就當是,送給自己女兒無聊時的玩物。
琴竹立馬會意,而後朝男人颔首,向後退了幾步又隐入黑暗中。
與此同時,芙蕖已經幫鐘婠婠點好了香薰,鐘婠婠也已經洗漱幹淨打算上床了,卻忽然打了好幾個噴嚏。
“殿下莫不是着了風寒?”
芙蕖伸手探上女孩的額頭,發現并無異樣。
“殿下今日莫要開窗了。”
“好……”
鐘婠婠乖巧地點頭答應了下來,随即鑽進了被窩裡,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與此同時,樂成宮裡。
男孩瘦小的手臂擡起了十分笨重的掃帚,默不作聲将院落的落葉全部掃幹淨。
順便還将屋子裡那些雜七雜八的古怪東西都收了起來,連帶着燭台都擦得一幹二淨。
而後,則是推門走進了王嬷嬷的屋内。
隻見幾片木闆子搭成的榻上正躺着一個面若枯槁的婦人。
那婦人雙目虛虛閉着,喉間發出細若遊絲的喘息聲。
前幾日的禦醫曾來替她診斷,還開了許多藥。
彼時,少年緩緩走向她的床邊,眼眶微紅,“嬷嬷,您一定會好起來的。”
婦人睜開眼睛,緩緩伸手撫摸少年的臉頰,笑道:“老奴……會一直陪着殿下。”
……
翌日。
一大早,當發現女孩的額頭燙得驚人的時候,芙蕖又是十分無奈與自責。
隻一個上午,鐘婠婠生病的消息在宮中迅速傳開,頓時把不少人吓破了膽子。
消息傳到皇帝耳中,于是男人大怒,暴喝着下令——
一是昨日那幾個惹事的太監污了公主的眼,讓公主受驚,立馬處死。
二是聽說鐘婠婠還去了樂成宮那種腌臜地方,定是被傳了病氣,于是晌午就讓一大幫子宮女侍衛連帶着巫婆大祭司都去了樂成宮“除穢”。
過程中,東方宿直接被拎了出來,莫名被灑了不少奇怪的液體,而後又被莫名鎖住了院子。
另外,侍女芙蕖照顧殿下不周,罰俸祿一年罰跪兩個時辰,侍衛穆十一随侍有失,罰俸祿一年,鞭刑四十。
“……”
鐘婠婠半夢半醒間就隐隐聽到周圍的抽泣聲。
怎麼回事啊?
她想着,越發覺得身子沉重無比,但她還是掙紮着強撐坐起來詢問究竟發生了何時,待得知全部事情經過後險些又被氣昏過去。
她這個美人爹爹啊!
這脾氣真是改不了一點!
急匆匆幹了一碗苦湯藥,鐘婠婠簡單穿了件衣服,散着頭發就跑了出去。
她這一舉動着實是把身後一衆人吓得魂飛天外。
一個個“小祖宗”“小祖宗”地叫着。
但鐘婠婠隻給她們留下了一個“無事且放心”的手勢。
屋外桃花樹下,鐘攸序正襟危坐在檐下曬太陽,宮人太監為他安置好了茶水糕點,戰戰兢兢甚至都不敢呼吸。
天氣溫暖舒爽,卻遠不及君王此時的陰沉心情——讓人如墜寒窯。
穆十一跪在地上将上衣褪盡,露出削瘦的身體,在他身後站着一個滿臉絡腮胡的粗犷男人,拿着一把長辮看起來兇極了。
“啪!”
“啪!”
鞭子在空中揮舞着,與風聲呼嘯。
刹那間,少年的脊背上開出了最為猩紅的花朵。
鞭身粗長挂滿倒刺,每每抽打在人的身上就會撕下一片血肉。
穆十一閉着眼,任由冷汗順着下颌滴落在地上,背部的劇烈疼痛讓他渾身都顫抖不已,但他還是咬着牙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二十九,三十……他在心底默念着。
“吱呀——”
此時,門忽然開了,隻見鐘婠婠披散着頭發站在門口。
見狀,鐘攸序隻是撇了身邊人一眼,在場人就立馬低下了頭。
“父皇。”
女孩聲音有些沙啞,甚至有些虛弱。
鐘攸序雙目注視着女孩,卻并沒有阻止另一邊刑罰。
“繼續。”
聽到命令,男人手上動作不停,鞭聲與風聲混雜在一起,讓人隻是聽着都隐隐抽痛。
鐘婠婠抖了個寒顫。
“住手!”
鐘婠婠朝男人走過去,在他不遠處停下,擡起一張因發燒而泛紅的臉頰,“兒臣生病與他們無關的。”
“朕說有關就有關。”
鐘攸序歎息了一聲,伸手一把将女孩抱進自己懷中,“倒是你,不在屋子裡好好呆着,這幅樣子出來真是不成體統。”
“兒臣想出來阻攔父皇。”
鐘婠婠稍捂住自己的口鼻,“放過他們罷。”
鐘攸序沒說話,隻是用手握住女孩的手。
那邊,隐隐傳來少年的悶哼聲。
聽到這,鐘婠婠更加不忍了,她拉住男人的袖口,撒嬌道:“父皇!”
見此,倒是讓鐘攸序微微勾起了唇角。
這個男孩,方才打了那麼多下都沒吭聲,這會兒婠婠出來,就忍不了了嗎?
“呵。”
他輕笑,随即朝絡腮胡揮揮手道,“好吧,這次便饒了你們。”
這下,鐘婠婠才終于松了口氣,遠遠的看了穆十一一眼。
彼時少年力竭栽倒在地上,後背血淋淋地已經找不到一塊好地方了。
鐘婠婠雖然心疼自家小侍衛,但礙于皇帝還在這兒,便隻能吩咐人将他帶下去療傷。
“那,父皇,兒臣去休息了。”
鐘婠婠從男人懷中跳下,噔噔噔幾下就要進屋。
“哦?這是用完朕了就沒事了?”
鐘攸序嘴角噙笑,但鐘婠婠卻始終在那張十分俊美的臉上找不到一絲柔和,“罷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男人揮揮袖子,站起身來自顧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