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明卿神色看不出喜怒,将筆放在書桌上,淺褐色的眸光靜靜看着年司珏。
這邊,年司珏掀開簾子,對上一張黑皮小娘子的臉,他詫異看着張紅,沒想到會是她。
他松口氣,頭皮發緊,擡眸看向一旁的陛下,書桌旁陛下一身玄衣,面皮白嫩,淺色的眸光冷靜淡漠,她就這麼靜靜看着他。
年司珏理智回歸,感受到陛下震怒,立馬跪下,一聲不敢吭。
明卿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年氏殿前失儀,以下犯上,罰奉兩年,禁足半年,無召不得入内。”
年司珏沒來得及求陛下寬恕,就被這一頓罰搞懵了。
他想再說些什麼,可一對上陛下那直入人心的眼神,便什麼都不敢說。
年司珏跪在地上,上輩子的陛下好像從未這樣罰過他,如此這般,他竟有些委屈,為何這一世的陛下沒有上一世的溫和。
*
因着皇帝遇刺,秋獵取消,而陛下又回到上京,不少大臣陸續往回趕,這其中就有季鸢鳴。
她回到家中,看在跪在祠堂的季羌華,眼神半點不含慈母之情,她嚴厲問道:“我問你!陛下給你的鳳牌呢!”
跪在地上的人就算狼狽,也不掩其絕色容貌,修長優美的脖頸如天鵝一般,睫毛微攏,蓋住那雙含着水光的眸子,緊抿薄唇,一聲不吭。
“季羌華,我養你這麼多年,一遇到君蘭禮數都不要了嗎!”
地上的人聽見熟悉的名字,擡眸瞧了一眼母親:“你又跟蹤我!”
季鸢鳴冷笑:“跟蹤你,你也配。你拿着令牌丢人現眼,要不是我攔下,這消息早都傳遍上京,到時候還能由你拿着鳳君令牌到處狐假虎威,你别忘了,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季家給的,你現在能任性,也是季家讓你有任性的權力。我既然能給,也能收回來。”
“母親,我是你的兒子!”季羌華瞳孔微裂,不可置信。
“我不需要廢物兒子。”說罷,季鸢鳴甩袖離開,留下季羌華一人跪在祠堂受罰。
外面寂靜無聲,厚重的門被關上,隻留室内暗淡的燭光,黃色的簾子遮擋肅穆的牌位,陰森又瘆人。
跪在這裡的季羌華如同提線木偶,一動不動。
從小母親對他寄予厚望,但同樣嚴苛,他不懂這樣做的意義,也從小厭惡那個從小被母親挂在嘴邊的鳳君之位,包括那位皇帝。
如果他真的在進宮之前,他沒有遇到過君蘭該多好。那樣的他是遲暮的,帶着一身悲色埋入宮中,也不覺得可惜。
可現在他遇見君蘭,一個能讓他願意反抗母親的存在。
他仍然清楚的記得那天。
桃花紛紛,他站在殿内祈福,祈禱母親官運亨通,長命百歲。
忽然聽見一道聲音:“你怎麼不為自己許個願。”
季羌華微微皺眉:“誰?”
“我啊!是滿足你願望的神靈。”
有人裝神弄鬼,季羌華自是不願意奉陪,他正要踏出佛殿,卻聽一道清脆的女聲道:“小郎君,何不擡眼看看我。”
他順着視線望去,隻見一白衣女子站在桃花樹枝上,言笑晏晏,見他望來,便足見輕點,衣袂飄飄,她落在地上,她五官精緻,發間又束着桃花枝,額間又被吹落的片片桃花點綴,自帶仙氣。
“小郎君長得甚是标緻啊!”
他從未見過這般女子,耳尖微粉,轉頭離開。
“真不許願嗎?”女子的笑聲悅耳。
一向循規蹈矩的他轉頭,眼眸倒映女人的面容,心中蓦然一動,鬼使神差道:“我想要漫山遍野的桃花。”
這很唐突,他說的也很莫名其妙,這漫山遍野的桃花怎麼給他。
但那人卻笑着道:“這有何難?”
她取下一枝桃枝,輕輕一掃,微風挾裹着桃花瓣,樸素的桃花枝宛如世間最逍遙的劍,她身形宛若遊龍,周身系着花瓣,好似漫山遍野的花都随之在此。
他沒見過這樣的場景,認真看着桃花中的女人。
蓦然,她朝他而來,花枝隻差一點,便落在他的鼻尖,他眼眸微怔。
“小傻子,都不動嗎?”
君蘭笑得柔和,目光溫和,将花枝插入他的發間,笑道:“這劍舞名曰桃花,怎樣?贈于你。”
她離開,而他待在原地。
慢慢地,他眼眸微動,伸手小心觸碰發間的桃花枝,過了半刻才反應過來,向來淡漠的眸子多了一點溫和。
而此刻,他孤寂地宛如枯死的樹木跪在祠堂。
很想,很想,他很想有個人救救他。
拉他一把,将他從滿是溺斃的沼澤拉出來,讓他透透氣,哪怕是一口。
可惜,無人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