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光帶總有些沒裝燈帶的地方,這些地方便顯得格外黑。人一走進去就黑咕隆咚,連身邊人的輪廓都看不見了。
“你知道我第一次見你是在哪嗎?”
葉宗淮開口。
柳真沒回答,葉宗淮自顧自地開口:“不是在高一的教室裡。是在一條巷子口。”
“巷子?”柳真忍不住接話,她完全沒有印象。
聽到她開口,葉宗淮心底松了一口氣,繼續說道:“那時候我剛和人打完架,臉上流了血不想被我媽發現,就坐在巷子口的台階上,想等她出門了再回家。你穿着一件印着小熊的紅色毛衣,提着一袋新買的書從那條巷子路過。發現有我這麼個人坐在那後,你吓得待在原地。我本來站起來要走,沒想到你嘴裡喊着别殺我别殺我,然後撒腿就跑了。哪怕這樣你都沒忘記帶着你那一袋寶貝書跑。隻不過你還是落下了一本,被我撿到了,上面寫着你的名字。”
“原來那個人是你。”柳真很詫異。
初二的某個寒假,她拿着壓歲錢去書店買了一大袋書,又帶去楚魚家一起看。一直到晚上才回家。她路過那條巷子時,自然被滿臉血的葉宗淮吓一跳。腦補了一堆殺人狂魔的劇情。她還有力氣撒腿跑已經很不容易了。
落下的那一本書,是柳真很喜歡的一本。
她看過很多遍,又買了不同出版社的用來珍藏。
那本書是美國作家瑪格麗特所寫,中文譯名叫做《飄》。柳真喜歡叛逆聰明的亂世佳人斯嘉麗,喜歡她的獨立、自由,敢愛敢恨,不懼世俗。
葉宗淮說:“我沒有拆開那本書,想着哪天你路過再還給你。但沒有再碰到過你。”
事實上卻是柳真那天晚上被吓破了膽子,從那以後就改走另一條更遠的路。葉宗淮當然不可能再碰到她。
葉宗淮的話比往常任何時候都要多,他繼續開口:“高一我轉學過來,一開始并沒有認出你,以為隻是重名。是你和楚魚聊天時,你模仿你小說裡的角色說别殺我别殺我,我才覺得熟悉。”
即便如此,葉宗淮也沒有再提到那本書的事,也沒有還給柳真。人的緣分就像燈絲一樣稀薄,他和柳真就像他和大多數同學一樣,隻是彼此人生的過客,不必有什麼多餘的交集。
但偏偏調座位時,他們成為了彼此的新同桌。稀薄的緣分,就這樣一點一點積蓄起來。
葉宗淮總能收到柳真故意多買的早飯,總能聽到她不厭其煩地問他,能不能把作文讓她看看。
後來熟悉後,他還能聽到她口若懸河地講起最近看的書,看的劇,還有她小說裡寫的那個角色。
人一說到自己喜歡的東西,眼睛總是亮晶晶的。
柳真明明是一個膽子特别小的人,卻喜歡寫打打殺殺。也明明是一個生活無憂的人,卻喜歡流浪的生活。她對這個世界抱有極其熱烈的探索欲,她身上有一種葉宗淮極其渴求的生命力。
柳真就像斯嘉麗一樣叛逆和熱烈,和表面溫吞乖巧的她完全不是一個人。
可這樣的她,似乎别人都不知道。
隻有他知道。
柳真也不會對另外一個人這樣關心。
她怕他沒有早飯吃,于是每天謊稱多買了。怕他體育課被罰站沒有水喝,假裝剛買的水掉在地上不要了。怕他沒有校服穿,偷偷拿着零花錢去找老師想替他買。怕他晚上打工白天睡覺耽誤學業,就整齊地抄好筆記督促他看。在别人說葉宗淮有任何不好時,她這樣好脾氣的人,也會闆着臉說背後說人算什麼好人。
從一開始,葉宗淮就知道自己對于柳真來說,是不同的。
黑暗中,葉宗淮上前抱住了柳真。
他看着遠處滾滾流淌的河水,輕歎了一口氣:“求你,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