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她不會再做出那等忍辱求全之事,她不甘,不甘像前世那般毫無體面的死去,更不甘的是,南郡從此消亡。
陶妫心中清明,南郡定是出了細作,否則絕無可能這般快速的裡應外合,但眼下她無法改變現狀,隻能另尋時機,查明滅國真相。
放下窗帏,陶妫終是閉上了眼,暗暗向過去的自己告别。
别了,南郡。
若有朝一日,待她歸都,她定會好好擇一宗室子,匡扶南郡!
若有那日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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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河嶺地處三江交界,地勢不算平緩,沿途無大道,隻有一些獵戶走出的小路,不過如今戰事吃緊,許多無家可歸的流民逃離至此,漸漸形成了新的寨子。
寨中除了捕獵,難以維持生計,慢慢出現了攔路搶劫的現象,最終占地為王,流民成了山賊。
曹國公府出來的車馬已疾馳了三日,曹一繞過所有官道,沿着邊境小道一路向北。
路邊的景色越來越荒涼,車内案上擺着幹糧果脯,陶妫沒有動口,她端坐在案後,微微沉思,馬車是前往洛都的,而洛都那座城池,地屬中原。
曹家主公,也就是她的姨父,乃是第一個向敵投誠之人,曹一是曹國公府的家生子,雖說是表哥院内的,但陶妫也信不過他。
或者說,她其實信不過表哥,她知曉表哥心意,但不願做他帳中人。
況且……陶妫從懷中拿出那枚玉佩。
南郡的鹽商通玉,在中原也一般好使嗎?還是說,隻有這枚刻了“南”字的玉佩,暗藏玄機。
或許上輩子的陶妫不會起疑,可觀後事,她才知曉,姨父和表哥,早就盼着陶氏跌落神壇。
他們曹氏坐收漁翁之利,甚至欲取而代之,雖最後所謀未成,但姨父确實也成了東夷敵國的國相。
中原,東夷,南郡……陶妫扶額,無聲痛惜,陶氏一心為民,何至于落此境地?
“牆倒衆人推”,姨母說得不錯,這樣想來,洛都不是她的首選,她不知表哥會做出何事,也不知洛都那邊等着她的是什麼。
可去哪才能避開表哥的眼線,又能查明滅國真相?陶妫點了點案面,想到一個最危險又最安全的地方。
東夷。
東夷敵國,雖說冒險,但絕對是離真相最近的地方,也是曹氏父子的手暫時無法伸到的地方,是宜周旋之地。
陶妫剛下定決心,還未想好下一步,本疾馳的馬車猛然向前一傾,“籲!”
車廂外傳來曹一緊張嚴肅的低音,“郡主,前方山頭似有賊人,不知是兵賊還是山賊,早些時候公子做過打點,但眼下來者不善,如何是好?”
陶妫心下一緊,城破之際,她身邊的侍衛婢女皆為護她而亡,姨母為了不引人耳目,也讓她舍棄随從,她心知曹一一人定然對付不了賊人,可若她又落入賊人之手,她顫抖閉眼,曾經受辱的畫面又在腦海中浮現。
再次睜眼後,她冷靜吩咐。
“上官道,尋一驿站,變賣馬車,給我換一匹馬。”
曹一神色不明,公子千叮咛萬囑咐,務必要将郡主送至洛都,眼下事态雖說兇險,可隻有兩條路,一旦拐道上了官道,變數隻怕會更多。
戰事未停,官道上必會遇上東夷兵将。
陶妫從袖内緩緩抽出王兄送她護身的匕首,王兄的話還曆曆在目——及笄了,夭夭如此貌美,王兄隻盼不論何時,夭夭都有自保的能力。
卻不想一語中的,這匕首成了她上輩子最後的救贖,王兄,若真又到那步,這次,夭夭會有尊嚴的死去。
她收起雜念,聲音定定,“事發突然,變數已生,表哥定然也不願我落入賊人之手,時間不多了,立即拐道。”
“是,郡主。”
曹一駕馬掉頭,誰知山頂上的賊人一發現其意,赫然從頂部射下一箭,利箭橫穿車廂外座,好在曹一機警跳下馬車,接着山上湧出衆賊人,他們拔刀沖下山坡。
“來人,給我殺,财物充公,留住那匹好馬!”
“沖啊!”
山上叫嚣聲勢浩蕩,千鈞一發之際,曹一斬斷牽繩,“郡主,您先騎馬離去,盡量避開官道,奴若逃生,必立刻去尋您。”
接着他往車廂内丢進一物,“這是前往洛都的小路圖紙,若奴未至,郡主隻好……自行前往。”
山賊奔赴而來之聲漸近,陶妫并未看那圖紙一眼,沒有時間過多思考,她斷然破門而出,從曹一手中接過馬鞭,跨上馬背,揮鞭離去。
“竟有女人?你們将車上之物搬回山寨,女人我來追!”
身後傳來一衆山賊的歡呼聲,“三當家威武!”
“哈哈哈,那可是新的三夫人啊!”
曹一怒目而斥,“爾等賊人倭寇,先過我這關再說!”
陶妫已經顧不得其他,她的騎術乃是及笄之年,父王親手在南郡馬場所教,原本隻是女兒家興趣所學,用的都是那溫和乖順的小馬。
眼下的馬匹受驚,跑得飛快,險些将她甩落,但已顧不得這些,這馬是她唯一活命的機會了。
“小娘子,别跑了,天下大亂,随我回山寨,我保你吃香喝辣,安穩餘生!哈哈哈哈!”
陶妫體力本就不如男子,眼見身後的山賊愈來愈近,她心中暗恨,再次調轉馬頭,直直往路旁叢林中跑去。
山賊見她不聽勸反而還變了道,更激起一股圍堵獵物的興趣。
他也調轉馬頭,追進叢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