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先苦後甘,佟枝枝笑望童瑤,童瑤壓着心緒,展顔回應。
餘子歸也笑着揭過這茬,他起身欲出,恰逢管事匆匆趕至。
宋嵇看了眼茶棚中人,見高百戶等人不在了,這才作揖道:“主公,四爺與小姐,他們同蘇家人遇上了。”
餘叔歸放茶起身,“蘇家?蘇氏茶莊?”
“裴士已勸說拉攏,倒是還未曾正式會面過。”餘子歸回首,朝童瑤伸出了手。
童瑤心思轉了又轉,她應聲上前,“我先前便想問你,大婚時蘇家贈來賀禮,十分貴重。”
“那看來裴士辦事确實周到。”餘子歸握緊童瑤的手,望向餘叔歸,“三哥,幼時我尚在病中,對蘇家人并不相熟,你與四哥可還記得他們?”
“一同會過便知。”
餘子歸颔首,“勞煩嵇叔前去相邀,此外,今夜我們皆歇在瓦舍。”
“明白,末将這便去安排,稍後讓雜役引路。”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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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中。
餘香歸已在裡瓦觀人占蔔,鬥雞,走索,吞劍……她眼花缭亂,一手捏着遊龍糖人,一手拽着餘季歸。
“這麼熱鬧有趣的地方,四哥你們怎麼不早些帶我來啊?”她一口咬掉龍首,吃得咯吱作響,含糊不清地抱怨。
但還不等餘季歸有所回應,餘香歸對眼前的雜技就看膩了,她迅速擡步望向下個棚間,竟發現有人在鬥茶!
棚外間已排了許多人,餘香歸覺得有趣,“正好渴了,四哥我們也來瞧瞧,他們的茶藝如何?”
她隻在府内見過茶藝之道,娘先前教過一二,但餘香歸并不精通,隻有五嫂的茶藝在她看來是最為賞心悅目的。
可再賞心悅目,也比不上鬥茶的花樣多。
餘季歸示意她吃花了的嘴,無奈搖首,“趕緊擦擦,像什麼樣!”
餘香歸哼哼抹了兩下,便聽到身後傳來一道不同于周邊熱鬧的遲疑女音。
“餘寂哥哥?”
蘇蓮窈提着一盞剪紙燈,面上猶疑不決,一旁的蘇銘見了,亦停下了步伐。
久違的名字瞬間将餘季歸拉回中原那間城北商舍,那時的他早已記事,卻并不像兄長們那般拘謹,自然也記得這相伴月餘的玩伴。
“四哥,這位姐姐是……?”
餘季歸輕咳出聲,“幼年玩伴,香兒你也見過的。”
蘇蓮窈娴靜的面龐露出喜色,“香兒妹妹?面龐張開了,險些沒認出來,我是蓮窈姐姐,幼時曾送過你一方繡着古茶樹的手帕,你可還有印象?”
餘香歸瞪大了雙眼,她是有這麼一方手帕,但她以為是娘親繡給她的!
怔愣之際,餘季歸爽朗大笑,“她那時年幼,許是不記得了,窈娘怎會在此?”
蘇蓮窈含羞帶笑,“家中茶肆就在此街,聽聞曲平坊有人鬥茶,我與家兄便想着前來觀摩一二,這是我兄長蘇銘。”
“三哥,這是當年中原舍院的護院哥哥,餘……”
“餘季歸。”他連忙抱拳,借言自薦,“蘇銘兄喚我阿寂便是。”
蘇蓮窈有些怔愣,許是來東夷改了名字,心中會意,她颔首微笑。
商舍護院,那便是父親信中所說的,為他們舉家東渡的恩人了,奈何父親早逝,爾後大哥又忙于在東夷站穩腳跟,這才斷了往來。
蘇銘忙抱拳回應,“家中排行第三,阿寂可以喚我蘇三或是阿銘。”
抱拳禮畢,二人撞肩示好,言笑晏晏,餘香歸下意識也收斂神色,乖巧行禮。
受管事囑咐,一直緊跟着四爺小姐的雜役,從另一小役那處附耳得信,他微微斂神,上前引路。
“幾位客官既是相識,奴便給您們安排一廂了?”
餘季歸與蘇銘對視一眼,達成共識。
雜役一路相引,小道卻越走越幽靜,竟是往牡丹棚方向去了,直至看見了餘叔歸,蘇餘兩家兄妹的疑惑才解。
餘香歸蹦跳上前,“三哥,你怎在此?”
“聽聞舊友相逢,特此相邀,香兒去隔壁尋你嫂子,兄長們與蘇家兄妹有話要叙。”
餘香歸撅起嘴,還未說什麼,隔壁窗牗就開了半扇,“香兒,快到這兒來。”
“……是。”餘香歸不情不願望向蘇家兄妹,側身行禮,“那香兒先退下了。”
瞧見餘舒哥哥,蘇蓮窈也松了口氣,她笑得娴淑,“下回請妹妹吃茶。”
“嗯!”餘香歸又笑得開懷了,一蹦一跳去了隔壁廂房。
餘叔歸抱拳側身,“請。”
蘇銘眉眼微動,微微作揖,“阿銘與舍妹前來曲平坊,是為觀人鬥茶,恐家兄尋不着人,徒增記挂,還需派人告知家中。”
餘子歸出了廂門,笑道:“自是應該如此,蘇螺司,又見面了,那日的新茶,可曾賣上好價錢了?”
竟是那日的軍官?!
蘇銘呼吸一窒,回想起南公子托大哥借道,查探暗樁之事,又想到前些時日拜訪茶肆的禮士畫師,他以歸還令牌為由,與大哥達成的共識。
兜兜轉轉,對方竟是當年助他們東渡的恩人?餘家的賀禮還是他親手置辦的!
蘇銘望向餘家三兄弟,又看了眼無辜茫然的幼妹,他無聲歎喟,幸而……幸而大哥做出了正确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