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子歸深吸口氣,笑了笑,“楊叔,有違軍令乃是其一,大事惜身,小利忘義,乃是其二。”
他的笑忽轉狠戾,“縱是事與願違,爾等也已是敵非友。”
“主公,末将再也不會犯此愚錯,您看在末将多年駐守的份上,留條活路罷!”
“主公,您饒了小的罷,我等再也不碰那些胡女了!”
衆人“砰砰”磕頭,未留半分力氣,很快他們額頭已然出血,後頭的小厮皆匍匐在地,跟着前人一道“嗚嗚”磕頭求饒。
他們的活路,焉知不是刺向他的刀子?餘子歸駐足長立,他不是一人了,他得為身後之人顧慮,這根刺,再痛也得拔。
緩緩望向一旁強作鎮定的崔儒,餘子歸道:“崔叔,橋西戲坊今後就交由你來打理了,可有難度?”
崔儒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他雙手微顫,看着比他們高大壯碩的小公子,再也無法認同楊管事曾言的那句——“主公少不更事”。
他掩下胸中震懾,恭敬抱拳,“末将定竭盡全力,請主公放心!”
餘子歸颔首,拾起地上的東胡短刀,交予李複,“傳信各邑商戶長,諸如此類者,一并處置,以示效尤。”
李複接過那柄短刀,掩住上頭黃玉石,這根本不是他從私莊内搜到的,而是主公欲詐楊吏天等人,囑托他尋的假物。
望着跪地求饒的衆人,李複不得不歎喟主公料事如神,他忙抱拳道:“是,主公!”
待餘子歸出了裡棚,李複才示意暗哨動手。
戲坊全然封鎖,胡女們圍繞一圈,瑟瑟發抖,餘子歸高坐戲台中心,面無表情等着,待裡棚全部處置完畢,時近亥末。
李複謝昀觥等人前來複命,蹙着眉就要将胡女們抓起審訊,餘子歸擺了擺手,他盯着這些胡女已久,除了惶恐,她們并無異色。
“傳信之人不在此處,暗哨可有尋到那僞造的印章或印朱?”
後頭立刻有黑衣人上前應答,“主公,戲坊全搜過一遍,未曾發現。”
餘子歸眼中已有血絲,他阖目道:“再搜。”
“是!”暗哨再次隐匿下去。
謝昀觥與崔儒,李複面面相觑,靜候其令。
胡女沒有戶籍,不可能狡兔三窟,若不在這戲坊,難道……似是想到什麼,餘子歸霍然起身。
“随我速回食肆!”
“……”謝昀觥瞪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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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西鎮的夕市漸閉。
總歸是周遊,童瑤不想讓姑嫂敗興,她戴好帷帽到隔壁屋尋二人時,餘香歸已經餓得不行了。
“五嫂,快,我眼下能吃下一頭橐駝!”
佟枝枝笑她,“瑤瑤别聽她胡謅,方才她還從包袱裡尋到嵇叔準備的幹糧,墊巴了好幾口。”
“那算什麼,沒滋沒味的,零嘴都算不上。”
童瑤心神頓消,她故作為難,“歸集鎮後,娘估計又要念叨你圓潤了。”
“好啊,五嫂你也開始笑話我貪嘴了。”她上前就要往童瑤的懷裡鬧。
姑嫂三人打趣着,很快下了樓,謝當家與那些個大漢皆沒了影,肆内來了新客,這個時辰忙碌得很,小厮在前後兩門招待。
唐娅烏瞧見她們下來,也從櫃台後出來,“夫人小姐們想食點什麼,妾身喚人做來。”
餘香歸透過帷帽望向北面,放寬了心,“肆内瞧着好熱鬧呢,唐夫人食過了麼,不若與我們一道罷?”
“是啊,我們也想聽些橋西趣事。”佟枝枝笑着附言。
唐娅烏面有歉意,“夫君未歸,妾身須得顧看櫃台,等明日空閑下來,妾身定好好薦舉一二。”
“是我們顧慮不周,那勞煩娅烏安置個帶屏風的隔欄便是。”童瑤笑道。
“夫君早就備好了,夫人小姐們随妾身來。”
幾人剛要進欄,就聞得二樓傳來的女音,“夫人小姐們可願與阿奴一桌?阿奴有話想同餘夫人聊聊。”
是那倚在廊柱旁盯着餘子歸瞧的胡女,離得近了,隐隐能瞧見面紗下的濃顔,這樣的異域美人,竟說得一口流利的中原話。
餘家女眷都楞了片刻,餘夫人?她們這兒可是有兩位餘夫人,但那胡女又是從何得知?
唐娅烏擋在面前,“丹佳奴,這幾位食客與你所食不同,我另置座于你。”
北面才是胡人的席位。
丹佳奴無可厚非地搖了搖頭,“那便不食了,阿奴該出城了。”
說罷她從腰間抽出一個骨笛,望向童瑤似笑非笑,“這是阿少哥哥遺落之物,用你們的話說,阿奴這叫,物歸原主?”
肆内食酒吃肉的聲音嘈雜,二人對視半晌。
童瑤終于确認,“我識得你,北域王女,你怕是走不得了。”
原本還挑釁的丹佳奴面色一變,說時遲那時快,北面的胡人拍案而起,食肆外時刻觀望的暗哨也挨身而入。
場面突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