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慢悠悠西移,道上稀稀拉拉的行人來去匆匆,夯實的路面烤出細紋,腳底隔着鞋都燙得生疼。
蕭若若額上滲出一層汗珠,山裡清涼,全無暑氣,憑牠一身累贅也無礙,如今到了山下,旁人俱是短衣麻鞋,頻頻回頭看牠。
江為玉也是一身長衣,她行止從容,不見疲态,看蕭若若熱得面頰通紅,料是牠因中毒無法修習内功,便從攤販手中買了把傘,供牠遮陽。
怕牠挑剔,江為玉專門挑了一把樣式素雅的。她撐開傘,伸手遞給蕭若若,對面明顯一愣,旋即猶豫着握上傘柄,衣袖擦過她的手背。
“多謝。”
“客氣。”
兩人各自沉默,繼續前進。
腳下投出一塊圓形的陰影,蕭若若扭頭,隻能看見身旁人的側臉,江為玉始終略快半步,二人相隔三尺有餘。蕭若若将傘換至左手,腳下不自覺偏移,慢慢靠近,直至兩人隻剩一拳距離,并肩而行。
頭頂遮蔽,江為玉全無心思在意,隻思考陸林楊送别時的提醒。
“地宮傳出去必定落人口舌,你我全難逃脫幹系,這點事不用我解釋吧。”
這番道理,早于入地宮前她便明白,但往好處想,有了共同的秘密,方便她同懸壺山莊拉近關系。陸林楊的話教她品出些欲蓋彌彰的意味,墓中人的身份,興許懸壺山莊已知曉。
慢吞吞走了約莫一個時辰,終于到了山腳。江為玉沒有停留,直接備馬上路。
路上見她吃藥,蕭若若不服輸,堅持要替她認真診斷一次,卻照樣一切如常。她向蕭若若解釋心病之說,蕭若若嗤之以鼻,道陸英是故弄玄虛,教她别信,待至青雲派牠再想辦法。江為玉嘴上應承,該吃還是吃,惹得蕭若若不快,兩人之間氣氛冷淡。
行路七日,心病并未發作,江為玉料是藥效作用,她更不管蕭若若如何。倒是蕭若若見江為玉也冷着牠,反倒又主動親近,仿佛先前鬧别扭的不是牠似的。
是夜,鳥鳴山幽,兩匹快馬躍蹄而過,一路塵土飛揚。
眼見夜已深,臨江縣的城門恐怕早已關閉,江為玉拉緊缰繩,馬兒漸漸放緩腳步,不遠處能望見點點燈火,她帶蕭若若前去找戶人家投宿。
往前一段,第一戶亮着燈的,是一間簡陋的茅草屋,四壁由黃土夯就,正面不足兩丈長,左上角開了一尺見方的小窗,透出朦胧的微光。
嗒嗒的馬蹄聲和着雜亂的蟲鳴,江為玉眼見窗中的光亮閃爍幾下,屋裡人似乎聽到了她們靠近的聲音。她将缰繩交給蕭若若,獨自走向合掩的木門。
茅屋下風處簡單搭了個草棚,勉強為壘好的土竈遮風擋雨,江為玉走近時下意識掃一眼,土竈口大喇喇敞開,黑漆漆的内壁上冒出幾點綠。
木門上把手爬滿銅鏽,江為玉沒敢用力,隻用手背推着叩兩下門,木門立刻發出刺耳的聲響,在幽靜的夜裡十分吓人。
開出半人寬的門縫,裡面是個同江為玉一般高的男人,掌着一盞暗淡的油燈,雙眼直勾勾盯着她的臉,沒有言語。
江為玉擺出友善姿态,道明她二人未趕上城門,想要就近借宿一晚。
“縣城外有客棧,去那裡住宿!”
男人語氣不耐,門差點摔到江為玉臉上。她再試着叩了兩下門,屋裡幹脆熄滅燈火,意味再明顯不過。
幾步外,蕭若若眼見她吃了閉門羹,問道:“去城外?”
江為玉眉頭微蹙,不是惱怒,而是心生疑惑。她接過缰繩,答道:“再問幾家。”
夜裡山中容易遇見野獸,馬兒累了一天,也需要歇歇腳,再加之兩人舟車勞頓,若遇危險恐怕難以應付,實在不宜趕路。
下一戶人家不遠,二人牽馬步行,馬蹄聲交錯作響,叩出輕巧的節奏。
一聲吱呀,尖銳的聲響仿若利箭,直直刺入後腦,惹人心驚。江為玉回頭,昏暗的夜色隐沒了茅屋的情形,隻留出一個模糊的輪廓,可江為玉能感覺到,有雙眼睛正躲在黑暗中注視着她。
第二戶是一處設有竹欄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