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午時,街上行人往來不絕,安之若素。小鎮還算安逸和諧,沿街攤販多為女子,吆喝聲此起彼伏,人人神色舒暢,不似作僞。風波止于大火,反賊似乎從未出現在這座小城中,如水滴入湖,面上漣漪漸消,禍患隐于無形。
齊微腳下不定,忽快忽慢,這裡摸摸,那裡瞧瞧,路過一隻狗都要逗兩下,她似乎一點不憂心面對碧龍幫的事,出門仿佛專為尋樂。
江為玉不緊不慢跟上,她去波斯時也走的臨江縣,對城中布局大緻有數,隐約猜到齊微的頭一個目的地,便任由對方竄來竄去,隻專心走自己的路。
果然,拐過一個路口,遠遠望見一塊影壁。齊微消停下來,快步走到影壁邊上,背後朱漆紅柱的大門頗為氣派,門上匾額字體蒼勁有力,書有“臨江縣署”四個大字。
江為玉很少踏進衙門。
雖說江湖人士多不屑于朝廷,可若是有門有派,哪個地方不歸朝廷的衙門管?留心與衙門搞好關系是必然——新官上任必然主動相賀,逢年過節必然備些薄禮問候一聲,這種事江為玉沒少替青雲派幹。
有一層人情在,能免去許多麻煩。
說到底,江湖人再怎麼自诩清高,也是吃五谷雜糧、用柴米油鹽的俗人。
不過,這次跟着齊微的體驗大不相同,算是教她體驗了一把狐假虎威的感覺。
齊微掏出象征身份的令牌,男皂吏登時大驚,一人請她們入内,一人飛似的跑去叫人,仿佛真見了豺狼虎豹似的。等她二人步過儀門,縣令已換好青袍官服,身後跟着綠袍的縣丞、主簿,三人正儀相迎,禮數周全。
見門口皂吏是男人,齊微本有些不快,這廂見了眼前三人,她面色稍稍和緩,請縣令單獨相談。
先前她總疑心有人暗中監視,如今确定西山有鬼,更覺臨江縣危機四伏,此番來縣衙雖為添力,卻拿不準縣令是否可靠,便起了試探的心思。
她先與縣令寒暄幾句,見對方年紀不大,便問年歲多少,上任幾年,可有什麼難處雲雲。縣令形容清瘦,氣質文绉绉的,對問話一一老實作答,形态有些拘謹,看着不像心眼多的人,反倒有些呆愣愣。
齊微迫不及待轉向正題,“臨江縣還算富饒,可有個碧龍幫在,差事也不好當,不知此處堂口的管事是誰?姚縣令能否幫我引薦引薦。”
姚縣令明顯一愣,磕磕巴巴道:“這......下官鮮少與碧龍幫來往......多是井水不犯河水......下官不認識碧龍幫管事,恕難為大人引薦......”
直接打齊微一個措手不及。
她毫不遮掩驚異之色,接連問幾句當地碧龍幫情況,可眼前人提及政論侃侃而談,問上碧龍幫一問三不知。齊微一拍桌子起身,姚縣令立刻躬身賠罪,誠惶誠恐道:“大人恕罪,的确是下官之過。”
朝廷近年注重縣官的培養與考核,尤其是轄内存在江湖門派的縣官,當地門派情況亦是考核内容之一,每年要按時上報,怎會有縣官對轄内門派一無所知?可姚縣令若真與碧龍幫交情不淺,也該正常為她介紹才是,裝作不識,顯然犯了失職之過,她若上報朝廷,輕則問責,重則罷官也不是不可能,腦子正常的人哪裡會這樣做。
思及至此,齊微平息火氣,坐回去問道:“如此說來,西山有土匪你也不知?”
“土匪?”姚縣令愣愣思索片刻,答道,“百姓從未提及西山有土匪,來往商賈從未報官說遭土匪劫掠,且西山是碧龍幫的産業,按說不會有人占據才是。”
倒不是個蠢材。齊微已打算回去參她一筆失職之過,但心中的懷疑也消了大半,“從縣城去巋州調兵要多久?”
姚縣令立刻答道:“一來一回,少說七天。”
齊微沉吟片刻,問道:“縣衙目前能調派多少人手?”
姚縣令說出一個數字,齊微估摸圍了碧龍幫該夠。
“我懷疑西山山匪與碧龍幫勾結,現下前去調查,需要你辦好三件事。”
姚縣令正色道:“大人吩咐。”
“一,立刻派人秘密前往巋州調兵;二,加強城門戒備,重點檢查來往男子身上是否有軍隊刺青,或是比銅錢大的疤痕;三,組隊于城中巡視,重點布防碧龍幫附近街道,等我發布信号,立刻圍了碧龍幫。”
江為玉聽到這裡,大緻猜到齊微意圖。
照昨夜情景,南越人一句話便說動放人,可知山中出了亂子,卻無人主事。
主事之人位于别處,命令大約多由書信安排,書信聯系存在延遲,因此必然提前制定了既定規矩,其餘人隻需照章辦事,才能維持這個小組織的内部運轉。
當然,還要有一個應對突發狀況的方案,才能如現在這般,立刻棄車保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