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夠了。”梅岚趕忙接過,“等救過家裡這陣急,一定入冬前還你。”
江為玉皺眉,“家裡有急事?”
梅岚罵罵咧咧,“還不是我那敗家子,我同她說了,别與那男人合夥做生意,她非不聽,現在錢全打了水漂,還要老娘給她補窟窿,好在是小本生意,虧得不多。”
江為玉笑道:“做生意都有賠有賺,當是花小錢買教訓了。”
梅岚雖嘴上不滿,但心裡也認可江為玉的話,隻是抱怨抱怨罷了。她抱起地上那堆衣裳,準備物歸原主,江為玉卻又接了過去。
“這些我拿走。”她兩手托着盆底,看着比梅岚輕松得多,“若有人問起,叫牠領着堂主來見我。”
這種事本不該江為玉親自管。
可這些事既然暴露到她眼前,她便不能任由種種亂象繼續發酵。
都說人老覺會變少,江嶺以前從不覺自己老了,可近幾日,她晚上的覺越來越少。
從衣襟上拾起一根花白的頭發,江嶺放下酒盅,覺得自己不服老不行。
興許她應該順應這次的變革,放棄掙紮,像一個真正的老人一樣,親眼見證大廈傾塌,再用飽經滄桑的嗓音悼念過去的輝煌,最好再加幾句人生道理,具體是什麼她沒想好——總之,用以為悲傷的結局收尾。
她佝偻着背,作出老态龍鐘的模樣,長歎一聲,歎完躺回軟榻,找一個舒服的姿勢,就着壺嘴再喝上一口酒,拿蒲扇擋住眼睛,在樹蔭底下補會兒覺。
呼吸放緩,蒲扇外飄來一絲若有若無的腐臭氣息,江嶺呼吸一窒,忽的教什麼東西鋪天蓋地埋上,強烈的酸臭味将她淹沒,她撲騰着手腳掙脫開來,趴在塌邊幹嘔。
頭頂傳來輕笑聲,江嶺擡頭,江為玉正坐在一根粗壯的樹枝上,低頭看着她的窘樣。
“不知死活的小東西,還不滾下來!”
江嶺将塌上到髒衣裳全掃下去,江為玉已落到邊上,尋了塊空地方下腳。
“呦,還活着呢。”江嶺沒好氣地說道,“看牠那架勢,我還當你死了。”
江為玉還帶着笑意,“不服氣怎麼不直接上,拱火可不是你的作風。”
江嶺翻個白眼,“我沒上,能在這裡睡大覺?你要是來給我添堵的就趕緊走,少煩我。”
她重新躺回去,閉上眼睛,當江為玉不存在。
江為玉歎氣:“再怎麼樣,身為堂主也該為派中想想,哪能任由人胡鬧。”
江嶺聞言睜開眼睛,譏諷道:“你倒是挺會着想,可操心再多又如何,名不正言不順,為誰辛苦為誰忙?”
江為玉默然一瞬,又道:“事不是這樣論——”
“我沒問你的罪,你倒問起我來了,”江嶺打斷她,“光知道在外頭晃悠,教人把家裡都改天換地才回來。”
江為玉無奈道:“人家是掌門。”
她這樣說,江嶺更來氣。
“沒骨頭的東西!”
江嶺随手擲出手邊的酒杯,“你真的越來越像你師傅。”
酒杯不到巴掌大,江嶺帶了點内力突的扔過來,速度和力道比平常大,對江為玉卻是小菜一碟,可她沒有伸手去接,反而輕輕側身躲開,酒杯直直射到地上,碎成了幾瓣。
江嶺沒料到她不接,吃了一驚,心疼得直嘬牙花子,正要叫闆問罪,哪裡還有江為玉的影子。
她踢開腳下礙事的髒衣,走上前把碎片撿起,放回桌上。
這套酒具雖說不值錢,卻陪了她很多年,是年輕時江晗送的。
江晗是江嶺最厭惡的那種爛好人,心中總懷着一種不切實際的期許,最後得到了一個不算善終的結局。
其實江為玉和江晗一點也不像。
江嶺躺回塌上,沒了半點困意,周圍的髒衣以腐臭的氣息彰顯着存在感。她倏然坐起身,環視一圈地上的衣裳,目光最後落在破碎的酒杯上。
“你的高徒真是跟你一樣要命。”她喃喃道,“隻是不知道,你的良苦用心究竟是幫了她,還是害了她?”
真是讓人操心。
江嶺伸個懶腰,下榻活動手腳。
看來她暫時是不敢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