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晗扭頭精準地看向她的位置。
起初,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直到江晗悄無聲息地向她走來,拔出了背上的凝霜劍,她慌忙跳出來,主動暴露身形。
“不要過來!”
她的驚慌不是裝的,即便有沈姮十年内力傍身,江晗也是個能輕易取她性命的高手。
江晗收劍回鞘,沒有繼續靠近,彎下腰柔聲安慰她,問她為什麼會出現在山中。
路邊人三三兩兩向她兩人圍來,她沉默不語,江晗很有耐心,她有足夠的時間想好說辭。
她想起了她的玩具。
“那魔頭當真喪盡天良!”
聽完她的話,一旁有人罵道。
“你家在哪兒?”還有人湊近問道,“可有什麼親戚?”
她的眼睛有些酸脹,“我沒家了……”
一隻手覆上面頰,輕輕抹去了什麼,江晗始終彎着腰,雙眼與她平視,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不知為何,她忍不住有點緊張,幹脆一把沖上前抱住江晗,将方才臉上流下的東西抹了對方滿懷,放聲大哭。
……
兩腿之間的輕微涼意教江為玉瞬間清醒,她翻身下床,果然見床上留有一片紅印。
興許近日過于勞累,算算日子,她的經期提前了幾天,但也差不多到該來的時候。
江為玉謹慎地收拾了明顯的血迹,蕭若若的事給她不小的警告,她必須更小心地防範意外發生。
有幾個堂主幫忙,祭祀很快結束。她們站在靈位前回顧往昔,江為玉不是同輩人,強行融入反倒顯得多餘,便獨自告辭離開。
派中不少人的家在附近村鎮中,中元節準許她們回家,同時為無法歸家的人劃定了祭奠的區域,以供寄托哀思。
紙錢燃燒的氣味四處飄散,到處能遇見紅了眼眶的人,這樣的氛圍中,很難教人不想起已故之人。
江為玉想找個僻靜地方坐會兒,她逆着前去祭祀的人的方向,漫無目的地行進。潺潺的水流聲發出指引之意,她跟随水流的腳步,一直走到下遊的碎石河灘。天色漸暗,河道中星星點點,水光映出柔和的亮片,暈染蓮花燈的簡單輪廓,梅岚坐在她洗衣時常坐的石頭上,腳邊點着一盞油燈,正低頭認真翻折淺黃色的紙錢。
江為玉離得不遠,故意弄出聲響,梅岚一驚,猛地擡頭看來,見是她,露出一瞬間不自在的神色,又仿佛不在意般低頭繼續折。
江為玉自知打攪了對方,又不好一聲不吭地離開,便随口問候道:“怎麼不回家祭拜?”
她走到河流邊上,禮貌地距離梅岚幾步遠,打算随時離開。梅岚反倒往邊上挪幾下,騰出坐的位置,招呼她過來。江為玉遲疑一瞬,怕拒絕會教對方誤解,便湊近一起坐下。
石頭不大,兩人幾乎肩挨着肩,江為玉不大習慣,準備小坐一會兒離開,卻聽身邊人答道:“我是孤兒,除了孩子再沒親人。”
梅岚的手布滿了為生活掙紮過的痕迹,比她面上的皺紋更能彰顯出歲月。江為玉用耳朵靜靜聽她的話,也用眼睛看這雙粗糙又靈巧的手熟稔活動,花燈已經初具雛形。
“燈是做給過世的朋友,她們跟我一樣,沒有娘,沒有親人這種時候,也就我能想起她們。”
她停下動作,沉默片刻,接着道:“我朋友說,按她家鄉的習俗,鬼節的河流連通陰陽兩界,蓮花燈能把生者的思念送到死去的人身邊。”
似乎不想太過沉重,梅岚笑一聲,刻意語氣輕快了點:“我這個年紀早不信這些,左不過閑得沒事,來打發時間罷。”
她手中快速動作,巴掌大的花燈豎起幾個蓮瓣,花蕊是一團白蠟加上棉線,梅岚用手搓成小山狀,樣子不比銅錢大多少。梅岚将兩樣東西一把塞進江為玉懷裡,來都來了,叫她給江晗也放一個。
江為玉捧起花燈,就着油燈點燃花蕊,放置于花心。紙錢粗糙,折出的花朵更顯得簡陋,燃燒的火苗仿佛跳動的心髒,賜予了它别樣的生機。江為玉輕輕托放至水面,不用相送,一點亮光自覺從她身邊離去。
下遊水緩,放出的花燈都沒有順流直下,各自打着晃悠慢慢磨蹭,仿佛依依不舍地留戀着人間。
水中遊過幾條小魚,好奇地觸碰幾下亮光的來源,引得花燈的燭心抖動閃爍。江為玉胳膊放松地搭在膝上,靜靜望向河流間的光亮出神。
“能否再給我一個?”
梅岚沒有深究,又仔細折好一個給她。江為玉小心翼翼地放好燭火,雙手捧起花燈放到水面上,這次她伸手推了一下,花燈随之向下遊流去,離開平穩的水流,很快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