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這說法可真是有趣，不是嗎？”

黎願曦上下接抛着那塊白色的腦組織，漫不經心地走着。

“悲催的晏先生啊，好不容易動一次心，連人類的身份都抛棄了，換來的卻是一個不是愛人的愛人，嗚嗚嗚嗚好可憐啊。”

“他從未改變。”

“但就算你想回去也回不……嗯？”

黎願曦還沉浸在快樂的角色扮演裡，一時之間沒聽清楚。

他轉過身，歪頭看着對方，黑色的眼睛仿佛在看什麼奇特的小動物。

“你沒事吧？什麼叫‘他從未改變’，你這到底是深情還是濫情？”

“在我眼裡，他從未改變。”晏秋辰說，“我的直覺告訴我，我的心靈告訴我，他就是他，哪怕一直在緩慢融合身為‘黎願曦’的記憶和感情，他也依舊是他。

“靈魂是否存在，在我看來并不重要。我已經是一個記憶體，如果回來的夕岚不再是夕岚，那我也早已不是我。如果他已經死去，那我也早就不存在了。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過去的夕岚和晏秋辰已經在同一天死去，新的夕岚和新的晏秋辰會在未來相聚，他從未改變，我也從未改變。”

“……”黎願曦漸漸收起了笑容。

“你這是詭辯。”他說，“你在用這種方式說服自己接受别人的死而複生和歸去不來。”

“不，是你在用這種方式讓我死心，讓我放下夕岚。”

晏秋辰看着他，目光沉重，帶着無法遮掩的探究。

“你說了這麼多謊話，無非是為了拆散我們。你的目的是什麼？”

“……沒勁。”

小算計失敗，黎願曦也失去了興趣。

他收起那塊腦組織，向遠方走去。

“你不信就算了，繼續愛吧，誰愛得過你啊活爹。”

晏秋辰：……

“你……”

“别叫了，會把一隻可可愛愛香香軟軟的小夕岚原模原樣地還給你的，所以别過來，我要去做更重要的事了。”

“……”

沒有人知道黎願曦想做什麼，至少現在沒有。

他離開了沼澤地。

晏秋辰追了上去。

黎願曦沒趕他。

這種記憶生命，就算打散了也會變回去。他們之間記憶的載體，那兩枚戒指還在影子裡，他就能到載體所在的地方去。

影組成的生命體不需要進食和睡眠。

記憶生命也不需要。

他們就這樣行走在荒野上，兩兩沉默，沒有哪怕一句交談或視線的交換。

就這樣過了很久，他們終于來到終點。

一片墓地。

“……所以，這種東西真是惡心。”黎願曦說，“仗着自己個頭小，藏在人類的陵墓地下，以此逃脫搜查和追捕。”

真是污了逝者的屍骨。

“……”晏秋辰沒有說話，隻是看了看那些生着青苔的墓碑。

上面的日期，是末日到來之後。

這裡是基地建造的墓地，距離第一基地僅有百裡距離，沒有埋葬一具屍骨或衣物，隻有數不盡的墓碑。

那是百年來，死在污染中的戰士的墓碑。

整整齊齊，密密麻麻，數以萬計的墓碑排列在大地之上，有的有名字，有的沒有，全都安安靜靜地朝向東南，那個代表希望和庇佑的方向。

一隻雪白的飛鳥自空中掠過，蒼茫的大地生出莫名的孤寂。

“我其實很喜歡人類。”黎願曦說，“我希望人類可以延續下去，所以我制定了一個很長很大的計劃。但現在，這個計劃可能無法圓滿完成了。

“我需要一些東西，需要隸屬虛實序列的所有異能。在過去的百年裡，我已經得到了幾乎全部的虛實序列異能，就連042的能力都拿到了一個複制體。但有個異能，我拿不到了。”

晏秋辰想到了什麼，睜大眼睛。

“126，逝者的歎息。”黎願曦擡起頭來，看着一望無垠的天空。此刻正是夜晚，星星鋪滿了人的頭頂，五彩斑斓的好似妝點宇宙的寶石。

“按照慣例，我要殺死異能的持有者，才能控制影子将這些下位異能吞噬。但不管是‘我’還是我，都不可能對126的擁有者下手了。”

夕岚很愛晏秋辰。

黎願曦喜歡人類，也珍惜身為人類的自己。

他可以對晏秋辰下手，但那樣的話，“他”會很傷心的。

在黎願曦的計劃裡，分離出的沒有記憶的自己，是身為人類的自己。在身為污染物的自己離去後，他可以繼續活下去，以人的身份，和更多人一起活下去。

這是他的私心。

因為他真的很怕死。

其實他也不知道這兩個自己的區别，他隻是本能地想要活下去。

死亡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但是啊……”

少年的臉頰滑落淚水，不知道是來自夕岚還是黎願曦。

“但是，我試着讓‘我’接受一個沒有晏秋辰的未來，卻怎麼也沒有成功啊……”

他要徹底分離不同的自己，就必須擁有完整的虛實序列。

缺了126，他就做不到了……

“你……”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剛剛不是說，會把夕岚還回來的’，對嗎？”黎願曦抹去眼淚，轉身看向晏秋辰。

他突然笑了：“那當然是騙你的啦！我又不是什麼好人，給人希望再把絕望砸上去多好玩啊，我們怎麼會錯過呢？”

所以放棄吧，放下吧，最好對他們升起恨意，别為他們的離開而悲傷。

“誰叫你硬要跟過來的呢？現在你隻有十分鐘時間，再不跑的話，人類就要來抓你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