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孩子也逃到了這裡。

“快逃！這裡很快就會被找到！”他喊到，“找個地方躲起來，最好是封閉的液體裡，把自己的氣味全都遮住！”

大部分污染物沒有具體的外觀觀念，都是通過氣味分辨對方是人還是同類的。要是把自己的味道藏起來，說不定能躲過一劫！

“哪有那麼容易，它們的鼻子比狗鼻子還靈呢……”

熟悉的孩童聲音突然響起，夕岚喜出望外：“小識！”

“是我，媽媽……”屏幕上的光團人影看起來并不開心，“你不該來這裡的，媽媽。”

“我不可能不過來啊！”夕岚抄起兩個孩子，拖着骨折的腳往下層跑。

“第六基地撐不下去了，早知道會有這一天，我就讓清兒指揮基地建圍海防禦工程了！”

可惜，天算也算不到海裡的東西會上來，他們發現時為時已晚，大片陸地已經被海洋污染物占據，怎麼殺也殺不完。

“咔嚓。”

在一次跳躍後，小腿骨終于不堪重負，斷了。

“嘶……”夕岚痛得坐下來，生理淚水不停地往外冒。

兩個孩子驚慌失措，不知道是該跑還是該拉人。

忍着劇烈的痛意，夕岚向他們扯出一個難看的笑。

“對不起，我走不了路了，你們先跑吧。”

兩個孩子中的女孩呆了呆，讷讷道：“可是，我們能到哪去？”

避難所都要全軍覆沒了，他們能到哪去？

這個答案，孩子們給不了，夏清兒給不了，夕岚同樣給不了。

最終，他咬咬牙，撕下已經的褲腳，擠壓傷口沾滿鮮血，然後把血塗在他們身上。

“我身上有……污染物不喜歡的味道。從現在起，你們不要張口，不要出汗，不要跑到污染物面前。

“但這個方法隻能持續半小時，半小時後你們必須把血擦掉，否則會被污染，明白嗎？”

女孩子抿緊嘴唇，點了點頭。

樓梯間沒有其他人，他們暫時是安全的，夕岚松了口氣，用他那貧瘠的外科知識包紮自己折斷的腿。

至少…至少要在半小時内把他們送到軍隊面前。

……但在那之後怎麼辦？

人類能扛過這次污染物潮嗎？

“小識……他們會赢嗎？”迷茫之中，他将這個悲觀的問題問出口。

識之殿堂停頓了一下，回答：“如果是問人類能不能赢的話，答案是肯定的。

“就在不久前，海邊的傅星回引爆了自己的異能，海岸線已經完全封鎖。至少三年，那裡的溫度不會恢複，陸地也不會出現新的海洋污染物。

“而且現在九成以上的海洋污染物集中在第六基地——應該是距離和氣候原因——總之，其他基地的情況還算樂觀，三年時間也足以他們研究出針對海洋污染物的方法了。”

“……第六基地沒救了嗎？”

“很遺憾，是的……請别傷心，這不是你的錯。你已經做了一切能做的，甚至用生命為他們留下後路……請不要自責。”

“……我沒有自責。”

我隻是不想接受這些。

第六基地……他進入的第一個人類基地，也是唯一一個正常生活過的基地。這裡承載着最純淨的回憶與感情，是他最不願意忘記的地方之一。

現在卻要告訴他，第六基地要沒了，連同裡面的一切，都要沒了……

為什麼大家都不願意去夜城呢，明明隻要去了，至少人還能活着……

夕岚搖搖頭，對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他早已忘記人類的傲慢與堅強，忘記這些閃閃發光的人性。

在他制定下創造夜城的計劃時，他就該意識到，自己的思維已經與人背道而馳。

“……哼……”傷口怎麼也包紮不好，他把布條丢得遠遠的。

識之殿堂看了直心疼，誰讓他是一個過于智能的ai呢：

“媽媽，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咱們可以回到夜城，放開限制，讓夜城包裹整個星球……”

“我無權那麼做。”夕岚打斷他，“悲慘的人生依舊是人生，我無權為他人做決定。”

“……那便無解。”

其實識之殿堂還隐瞞了一件事：現在全球幸存人口隻有200萬左右，等第六基地淪陷，這些海洋污染物會分散到各地，在荒野或其他基地裡被擊殺。在征服海洋之前，人類大概隻會剩下40萬到80萬人，然後才能得到最終的勝利。

幾十萬，對鼎盛時期近80億的人口來說，實在是太少太少，甚至比第一個基地建立初期還要少……

但對一個物種來說，這是一個充滿希望的數字。識之殿堂認為，這是一種……比較痛的勝利。

可是他的創造者會傷心。

所以他沒有說。

夕岚看着自己破碎的腿，臉上淚水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悲痛。

但就在這時，他突然想起什麼。

“小識，如果我沒記錯，從污染降臨以來，異能序列上的所有異能都出現過，隻有001依舊是一片空白，對吧？”

“……是的，所以我才會僞裝成001……媽媽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想起一個猜想，清兒提出的，但沒來得及證實。”少年的眼中迸發光芒。

“文明的發展是一個不可避免的熵增過程，當熵積累到一定程度，就會引起質變，影響到世界運行的規則。末世前的人類已經發展到接近1級文明的程度，産生的熵足夠多，所以改寫了規則，讓污染降臨。

“污染就是積累的熵，一種曾經無法逆轉、無法利用的能量，所以它會和現有生物的生理結構産生沖突，誘發各種變異。最惡性的變異是死亡，最良性的變異是産生異能。

“擁有異能的個體具備了使用熵的資格，異能序列的種類代表使用的方向，異能排序代表使用程度。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最靠前的異能，就越接近完全掌握熵，甚至……能夠觸碰到世界最本質的規則。

“009觸碰物質複原的規則，007觸碰物質顯現的規則，002觸碰時間流動的規則……

“那001呢？它能不能……直接改寫規則？”

識之殿堂的cpu飛速運轉，他已經猜到了對方想做什麼：“不可以，媽媽！這隻是一個猜想而已！”

“對，所以我要去賭。”夕岚坐直，撿起身邊的鋼筋。

“我要回夜城一趟，我要賭…這個猜想能夠被證實！”

說罷，他舉起鋼筋，狠狠刺穿自己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