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黎第一次見到季庭泰,是自家下人慌慌張張跑回來說,楚庭泰回來了。
彼時她正下一盤棋,散落黑子遙相呼應,漸成攻勢,牢不可破,白子逐漸被逼入絕境,退無可退。聞得消息,她手一抖,一枚黑子落下,擾亂全局。
“公主……”
她不動聲色理理袖口,卻難掩内心波瀾:“你說誰回來了?”
當初,楚及卿親眼看着他血盡戰亡,自己亦親眼看着他入殓,他怎麼會回來?
那人結結巴巴回話:“先,先太子,楚庭泰。”
“人在哪裡。”
她淡然起身,吩咐人更衣。
她倒要看看,楚庭泰能有多大本事,既能還魂重回陽世,又能從宛如牢籠的皇陵裡爬回來。
待她親眼見到季庭泰,亦狠吃一驚,到底不似下人那樣驚慌。
原因無他,那人雖神似楚庭泰,卻完全不同。最了解他的,除卻楚添辛,便是她與楚及卿,是否是楚庭泰還魂,一看便知。
看着季庭泰抱着書本匆匆回到狹小的客棧,楚念黎笑了:他會是枚好棋子,助她攪混這池水,擾亂全局。
“本宮看過你的文章,區區探花,實在……”她感歎一笑,多有無奈與審視意味,口中猶誇贊着,“不過來日方長,探花郎未必沒有出頭之日。”
“公主謬贊,小民不敢當。小民不過一時走運,才能得中探花,朝野人才濟濟,我這樣的人……來日如何已是定數。”
“你的字寫得不錯。”
“能入公主的眼,是小民之福。”
“陶易忠短淺,唐迎憨傻,探花郎當真願意屈居人下?”
季庭泰沉默不語,楚念黎亦不再多言。
“本宮的話就到這裡,探花郎若有意,兩日後的瓊林宴,我們再見。”
果然,如她料想,為求出頭之日,季庭泰甘願入她麾下。
然而實際上,為了楚添辛坐穩江山,既知她有謀反意,季庭泰必定會假意逢迎。
哪怕刀山火海,為護十六平安,他也願走上一走。
因而,面對楚念黎推至眼前表忠心的藥丸,季庭泰毫不猶豫一口吞下,跪到楚念黎身前求她提攜。
“探花郎勇氣可嘉,不比将軍差。”她如是道。
“若無立身之本,才是真的生不如死。小民願誓死追随公主,任憑差遣。”
“探花郎時運不濟,卻生得一副好相貌,好嗓子。”
季庭泰一愣:不會吧?就因為長得像,楚念黎要拿他撒氣?他竟不知素來溫柔娴雅的皇姐是這樣的人
——雖說她要謀反更令他意外,到底亦是情理之中。
她笑得開懷,似是格外開心。
她稍作平複,繼而道:“本宮無福消受,倒是有一個人,會格外喜歡你。”
這便是說楚添辛了。
季庭泰心裡明鏡一般,面上佯裝疑惑不解。
“待本宮功成,自會賜你一顆解藥。”
“謝公主,小民一定不負公主所托,願效犬馬之勞。”
随後,楚念黎出手,既打壓了想利用楚文筱的母族,又毀了楚文筱的心智,将他掌控在自己手中,又方便季庭泰在楚添辛眼前露臉。
季庭泰故作焦急。
“诏獄苦寒,是否要先将穆王爺接出來?”
“不急,也該叫本宮那天真蠻橫的弟弟多吃些苦頭,他才能記得住。”何況他在诏獄,才最安全,亦可降低他人防備。
“你此去,一為給卿兒通信,二來,探探楚添辛的态度,隻要他心裡對你存了愧疚,便可借九弟一用。”
季庭泰當即“大喜”。
“公主睿智!臣必不令公主失望。”
“楚添辛極信任你,可别出了差錯,記着,你的命與榮華富貴,都在我手上。”
經過此事,季庭泰一躍成了四品中丞,朝堂之上愈發如魚得水,深受器重。因他冒死進谏,反而更使得楚添辛高看他兩眼。
楚添辛登臨執政第三年,楚念黎決定出手。
她召來季庭泰,悠悠望着下首垂首恭敬的人:“你過來。到時本宮會讓人促使楚添辛拿出那個謎語,你這樣答……”
無論怎麼想,楚添辛的那個無人猜中的謎語都必定與先太子有關,那麼隻要季庭泰答得夠好,努力碰到他心底舊傷,楚添辛必會中計。
季庭泰實在沒料到,楚念黎竟能看破他與十六間的情愫,雖說答案過于矯情做作,與他本意相去甚遠,可若真有這樣一個人,十六會不會上當?
季庭泰正出神,楚念黎忽然道:“先太子常喚他十六,楚添辛,喜歡這個名字。”
“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