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叔上前死死攥住那人的車手把,幾乎用全身的力氣哭喊出:“到底誰死了?!”
對方明顯吓了一跳,皺眉瞪着唐叔,下一秒,急躁的情緒稍微有所緩和:“一個小夥兒,應該不到二十。”
唐叔原地踉跄一下,他圓睜脹紅的雙眼,忽然揪住男人的衣袖,胸口沉重地起伏:“人在哪兒……?”
“在……山邊礁石那塊兒。”男人用另一隻手指了方向,“今早剛發現的——”
沒等這人說完,唐叔忽地放開他,斜斜地直向那個方向奔去。可剛跑沒兩步,就莫名被絆倒臉朝地摔了下去。他懵僵幾秒鐘,随即雙手用力撐地滾爬着起來,繼續拼命奔跑。
幾個人包括騎摩托的男人都看愣了。唐曉穎最先反應過來,她抹了一把眼淚,也默默跟着唐叔往礁石的位置跑。
男人重新發動摩托車,有點好事地問魏清她們:“這老頭的家裡有人沒了?”
沒人回答他的問題,盧绾秋跟他簡單道了謝,便拉着魏清去追唐叔他們。
他們一衆人先後到達礁石邊的淺灘。那裡已經圍了五六個人,中間的地上放有一具用衣服掩了面容的屍體。
唐叔的腿腳早已不聽使喚,他的嘴角及幹癟的臉頰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唐曉穎和盧绾秋一邊一人攙扶着他,僅走了兩步,唐叔猛地往回使勁,差一點把唐曉穎拽倒。
恢複身形後,唐曉穎面向臉色煞白的唐叔,道:“爸,您先待在這兒别動,我去看看。”
唐叔木讷地點點頭,死灰般的眼神中似有對女兒的不忍。
唐曉穎有些僵硬地轉身,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圍觀的人們聽到腳步聲,兩秒鐘的判斷後,自動給她讓出一條可以通過的縫隙。
——像命運的大門突然被打開,接受結果的時間到了。
從身高和體型上判斷,這人和唐曉東有九分相像。他的肚子鼓脹,攤開的大手上面泛着瘆人的白,短褲的邊角還在不時地滴水。
沒有任何聲響,可每一滴水都好似鉛墜一般穿透人心。唐曉穎陡然彎下腰開始幹嘔,她擺動另一隻手,嗚咽聲中一遍遍重複着:“對不起……”
一隻手撫過來,輕輕替她拍着背,魏清的聲音異常柔軟:“你先緩一緩,我去看,你确認一下。”
話音一落,魏清幾步來到屍首前,猶疑一秒鐘,而後掀開了那件已被浸濕的衣服。
那是一張很安詳的面容,充水的腫脹下略微能分辨出五官。
魏清讓出身位,面色凝重地看向唐曉穎。唐曉穎身體前傾探出頭來,快速地掃視之後,她猝然轉過頭和唐叔混濁的目光相彙,兩行眼淚順臉直下,緊繃的嘴唇終于沖破之前的無形重壓:“爸,不是曉東!”
唐叔一句話都說不出,他跟跄上前确認,不受控制地自言自語:“不是曉東,不是曉東……”
父女倆退出人群外,一起癱坐在地上,依舊有所克制地低聲哭泣。
魏清輕柔地把衣服重新蓋上,很小的聲音:“安息吧。”
她走出來時,發現盧绾秋正怔怔地注視着自己,好像看出了神,連她幅度較小的擡手示意都沒察覺。
魏清轉而俯身蹲下,安慰唐叔父女:“我們要不先去車上休息一下,一會兒再去這幾戶人家打聽打聽消息?”
“好。”唐曉穎快速揉搓兩下臉,在魏清的幫忙下站起,然後拉着唐叔緩慢往回走。
盧绾秋還呆在原地,好像一個局外人,冷靜地看着一切發生。快到她身邊時,魏清在她視線的正前方用力揮了揮手,她的眼瞳終于聚焦,有點無措地四下張望。
就在這時,一道有點憨重的嗓音從人群中響起:“大哥,我餓了!回家吃飯啊!”
“又餓了?這才剛吃完多長時間!”另一個中年男聲顯得極不耐煩。
“我餓了!我……”
一聲悶響。
中年男人猛力捶他後背一拳,他就再也不敢喊餓了。
唐叔父女在幾秒之間,幾乎沒有任何猶疑地沖了過去,扒拉開旁邊的人,來到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孩跟前。
唐叔握緊他的一隻胳膊,左瞧瞧右看看,又摸了摸他黝黑的臉蛋,一直暗濁的雙眼像被點燃一樣閃着灼光。
“曉東!真的是你!”唐曉穎握住男孩的另一隻手,激動地大喊。
男孩仿佛被吓到了,用力掙脫兩人的手,目光無措地看向旁邊的中年男人,聲音厚沉又帶有求助:“大哥!這些人……”
所有人不由自主把焦點轉移到這位“大哥”身上,還沒看到個大概,他已經拔腿跑掉了。
周圍寂靜無聲,衆人一臉驚愕。
“小矮個……大光頭……”魏清凝望那人跑遠的方向低聲說着,眼神一凜,近乎和盧绾秋同時喊出:“是他——”
盧绾秋一個箭步沖出去,魏清緊随其後。追了沒多久,大光頭竄進陡坡裡的一處灌木叢,很快摩托車引擎聲響起,他的人影随即消失得無影無蹤。
盧绾秋和魏清在灌木叢邊駐足不前。
“追嗎?”魏清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