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來到第二天。
魏清隻身坐在被雨水浸潤了一晚的木椅上,眼神空洞地眺望谷口。她沒有梳洗,仍舊穿着昨日的漢服,發髻歪斜碎發四散,上面卻赫然多了一支淡綠色的發簪。
身邊放置的咖啡已經徹底冷掉,一陣風吹來,幾片落葉飄搖而下,其中一片顫顫投進杯中,像一條被困的小舟,幾經掙脫無果,最終蜷于靠近杯壁的角落。
柳樹上的積水随風零星灑落,其中一滴正中魏清的眉心,她不禁打了一個激靈,從虛無的思慮中抽身而出。
記憶在那一刻翻湧而至。
她與盧绾秋打開大門,對着逐漸厚重的雨景吃火鍋;兩個人一起窩在沙發上吃零食看鬼片;借唐曉穎的電瓶車頂雨開去千棺嶺,魏清騎的車,盧绾秋則在她身後慢慢張開雙臂,擁抱自由肆意呼喊……
當抵達千棺嶺的紅色牌樓處時,二人互相攙扶着下車,在這個過程中她們臉上的笑意皆愈發濃厚。
魏清激動亢奮的情緒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她笑得超級甜,是那種發自心底的開心。
“绾秋,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
雨水打濕她小巧精緻的臉龐,從内而外透出一股純淨之感。
“自從認識你後,我的人生徹底發生了變化,而我十分慶幸自己能夠有這份改變。渾渾噩噩二十多年,終于體會到真正地活着是一種什麼滋味。”
她從眼底滲透出閃亮的光芒,身體不由地慢慢靠近盧绾秋。
“這是一種抓住救命稻草的感覺,但我并不想依附于誰,更不願成為你的負擔。我會拼勁全力向你靠近,直到可以毫無顧慮地牽起你的手,一起相伴彼此走過這恬淡虛無的一生。”
言盡于此,魏清緩緩垂眸,睫簾下拉,掩住内心的不安與期待。
盧绾秋一直平靜地注視着她的眼睛,她的一颦一笑,她情緒的逐漸遞進,她言語中的深情厚誼。
“我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可能在一段時間内沒辦法回來,你乖乖在家等我,好嗎?”盧绾秋将頭上的發簪摘下,輕柔地插在魏清的發髻上,聲音中帶有熾熱的溫度:“真好看。”
她拉起魏清的雙手,順勢将人攬進懷中,她們彼此緊緊相擁,相繼慢慢閉上眼睛。
雨水輕輕敲打山間的萬物,發出悅耳的自然之聲。在那些逝去靈魂的環繞中,二人許下獨屬于她們的承諾。
當天夜裡,沒來得及吃晚飯,盧绾秋在接了一通電話後,急急出門驅車而去……
魏清拭掉眉心的雨水,看向指肚上的一小片濕潤,盧绾秋在其中漸漸浮現。
“我一定是瘋了。”魏清自語,用雙手拍了拍臉,卻在遙看谷口的下一刻拿出手機,将她與那人唯一的合照設為壁紙和屏保。
其時于慌亂間促成的合照,現在細瞧起來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比耶的盧绾秋竟面對鏡頭淡淡笑着。這笑極淡,似乎有意掩藏,在按下快門的時候瞬息釋出,恰巧被捕捉到。
魏清揉了揉屏幕中盧绾秋的水嫩小臉,回以恬然柔和的微笑,小聲道:“我等你。”
這一等,便等了兩個星期。
剛開始的幾天,魏清在期盼與思念中度過,除了每天按時按點地準備兩人份的餐食,做什麼事都提不起興趣。
後來,她不再去屋外的木椅上作“望妻石”,則整日做一些沒什麼意義的瑣事,反正就是從早忙到晚,累到天一黑便可倒頭就睡。
再然後,她大門緊閉,沒日沒夜地研究起各種美食菜譜。
盧绾秋離開的第十四日,唐叔終于帶來了她的消息。
魏清請他進屋坐,唐叔擺了擺手,又不自知地歎了口氣,接着道:“孩子啊,小盧怕是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了。”
唐叔好像在替她悲傷,同時心疼口中的“小盧”。
盧绾秋自那日走後,沒曾給魏清發過一條消息,她也懂事地不去打擾。
可還是忍不住在心裡默默祈禱,無論盧绾秋要面對怎樣的事情,都希望她能平安順利地度過。
而如今唐叔帶來的這句“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了”,怕是從側面說明她過得并不如意。
魏清不知道該說什麼,憋了半天,才勉強問出:“那我該怎麼辦?”
唐叔應該就是在等她這句話,順勢從兜裡掏出一沓現金塞到她手裡,道:“之前已經把工資預支給了你媽,這些錢是小盧給你的獎金。”
魏清本能地推辭:“工作我還沒做滿,怎麼能拿這份獎金呢!”
“唉,”唐叔又重重歎了口氣,勸慰道:“拿着吧,這錢是小盧的一份心意,手裡有些錢也好,将來不一定什麼時候就能用上。”
魏清看着手裡沉甸甸的現金,有種說不出的不真實感,苦笑道:“可這也太多了。”
唐叔的語氣繼續軟下來,平和道:“孩子,你就收下吧!這是老闆給我安排的任務,你不收的話,我也不好辦。”
魏清不由後退一步,一種可怕的猜想突然出現在她的腦海中:如此着急地與她結算清楚,盧绾秋這是打算不回來了嗎?
見她的舉動反常,唐叔進一步解釋說:“你别有負擔,小盧說,她付給你媽兩個月的工資,這期間你想在這裡呆多久都行,想回家了也可以随時回。”
“我不走。”魏清忽然堅定道。
盧绾秋讓她乖乖等,她便在家裡等她,多一天是一天。
唐叔感覺她思緒遊離在外,也不再多言,隻回道:“也好,有什麼事可以随時找我和曉穎,我就先回去了哈。”
魏清恍惚一瞬,機械道:“好,謝謝。”
已經等待半月有餘,接下來能夠供她等待的時日并不多,而到最後一天仍等不到盧绾秋,她又該怎麼辦?
一語言中,日子有時飛逝而過,有時漫長難捱,離兩個月的工期結束僅剩下寥寥的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