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空氣中蔓延。
蕭彥的喉頭滾動了一下,片刻後才将花束扔在了一邊,轉移了話題:“我在網上找到這家咖啡店,怎麼樣,還行嗎?”
早在籌劃階段,雲惜就調研了平南市大大小小的咖啡店,這一家當然也來過。她環顧了一下四周,點點頭:“比較商務,不錯。”
“我才是吃驚,”蕭彥端起眼前的咖啡喝了一口,“我沒想到你會開一家咖啡店,從前也沒聽你提起過。”
雲惜勾勾唇角:“你不知道的事情應該還挺多的。”
蕭彥沒有理解這句話,他回到平南隻有一個目的,此時他也已經沒有了繼續閑聊的耐心,他急切地去抓雲惜放在桌上的手,雲惜反應迅速,連忙縮了回來。蕭彥愣了愣,卻沒繼續去拉她的手,反而再一次端起了杯子。他語氣認真:“小惜,這次回來我是為你而來的。我依舊覺得,我還是喜歡你,不想和你就這樣算了。”
雲惜心裡早就有準備,隻是聽蕭彥這麼說出來,還是不免皺皺眉。她笑了笑,突然道:“之前聽說林苑來北京找你?你們怎麼樣了?”
蕭彥沒反應過來,怎麼會突然提起林苑:“我跟她沒關系。小惜,現在在聊我們倆的事情。”
雲惜的笑意收斂,眉眼透出冷淡,她開口道:“蕭彥,我以為,當時我們分手的時候,我已經跟你說的很清楚了。”
她決定要分手的時候,蕭彥正在忙一個項目,他們已經好幾個星期沒見着面。雲惜特地等蕭彥忙完項目回到家,才認真和他談了一次。
他們在一起将近十年,雲惜有時也說不清,到底是因為感情,還是習慣。
可分手這件事是她深思熟慮過的,她總覺得,她要是再不做出改變,就這樣和蕭彥按部就班,結婚生子,渾渾噩噩一輩子,那她一定會後悔。
她好像不愛蕭彥。
所以她對他說:“蕭彥,我想和你分開,我有别的規劃,不如就這樣算了。”
當時蕭彥隻是愣了愣:“你外面有人了?”
雲惜突然覺得疲憊不堪,隻搖頭:“沒有。我……就是不喜歡你了。”
其實對于蕭彥來說,他從不覺得雲惜會真正離開他,實在是兩人從年少情窦初開就毫無阻礙的在一起,他根本不信雲惜不愛他了。他隻是覺得,雲惜可能是婚前焦慮,雖然他還沒有求婚,可是他已經默認他們總有一天會結婚。
所以他同意了雲惜說的分開,因為他覺得這隻是暫時的。
咖啡店裡光線昏暗,蕭彥目光堅定,直視着雲惜,道:“我不信你真的不愛我了。我們在一起那麼多年,小惜,怎麼可能說分手就分手啊。”
雲惜想,事已至此,不如一次說明白,她認真道:“蕭彥,我可能一直都沒有愛過你。”
蕭彥愣怔了一會兒,才失笑道:“怎麼可能。高中時,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兩情相悅,你要是不愛我,怎麼會跟我在一起?”
是啊,那時全班都知道他們互相傾心,可一開始,并非雲惜所願。
最開始他們并不熟悉。倒是男生之間會更加迅速的建立起友誼,即便冷淡如陳藏,蕭彥也很快就能和他勾肩搭背起來。
蕭彥就是有這樣的魅力,陽光健談,班上的男生都和他有交情,和誰都能交朋友。
因為是前後桌的緣故,也有可能是蕭彥的同桌也是男生,所以相當于他們幾人之間隻有雲惜一個女生,所以對待雲惜格外不一樣,會比較照顧她。比如順手帶的牛奶,額外獲得的小零食,都會塞給雲惜。
直到某一天,許文華不知又受了什麼刺激,接連兩天都對雲惜十分惡劣,雖然後來雲惜知道,那段時間她的父親再婚,所以許文華格外暴躁,連帶着雲惜也不好過。
那天是周五,不用上晚自習,放了學後雲惜磨磨蹭蹭收拾,直到值日生都回家了,她也不想離開。她實在覺得家裡讓人窒息,能晚一些回家就晚一些。
空蕩的教室隻有她一個人,夕陽落下,雲惜煩悶不已。就是在這一刻,蕭彥從門外走進來,挑着眉驚訝道:“哎,怎麼還有人啊。”接着他看到了雲惜,臉上吃驚更甚,“雲惜?你還沒回家?”
雲惜也沒有想到還會有人回來,她拉了一下正在寫的卷子,支支吾吾道:“我……我寫完這張卷子就走。”
蕭彥走過來,皺了皺眉:“天都黑了,燈也不開眼睛不要啦?”
雲惜慌張地把卷子折起來:“我、我太入迷了,沒注意到。”
蕭彥點點頭,從自己的抽屜裡拿了本書,裝進書包裡,才主動解釋:“打球打到現在,發現沒帶物理練習冊。還好你還在教室,不然我就寫不了作業了,到時候又要挨老吳的罵。”
雲惜了然,卻沒說話。
蕭彥還等她:“一起走吧。過會兒學校大門要鎖了。”
雲惜别無選擇,和蕭彥一塊兒離開了學校。但是等到了路口,兩人不順路,要分開之時,蕭彥突然道:“雲惜,你是不是不想回家?”
雲惜回過頭,蕭彥眼眸明亮,他似乎看穿了她。
雲惜遲疑片刻,才承認地點點頭。
蕭彥笑得明朗:“那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那日,蕭彥帶雲惜去的是電玩城,雲惜第一回去,蕭彥帶她将裡面的設備玩了個遍,還給她夾了個娃娃吊墜。雲惜最喜歡的是音遊機,速度和節奏的比拼,讓她沉浸其中,十分解壓。
蕭彥告訴她,隻要不開心,來電玩城保證能忘掉那些破事。雲惜試過了,也深以為然。雖然那天她玩到很晚回家,再一次承受了許文華的怒火。可她好似充滿了電一般,即便是面對許文華,她也能不再崩潰。
那一次後,蕭彥對她愈發不一樣,更顯殷勤。漸漸的,班上謠言四起,同學們總是開他們倆的玩笑,蕭彥态度暧昧,從不否認,連和他交好的男生們似乎得到了什麼首肯,開始叫雲惜“嫂子”。
人總是向往光明,雲惜承認自己卑鄙,蕭彥那如同小太陽般的能量,他的開朗活潑,都讓雲惜羨慕不已。他能将她拉出泥淖。
所以她沒有解釋,默認了這一切。
在外人看來,他們是雙向奔赴。雲惜第一次沒能反駁,之後便再也反駁不了了。
要将自己卑鄙的想法說出口實在是一種挑戰,但是雲惜别無選擇。她道:“我當時,實在是太想逃離我媽了,我想遠離那樣的家。”她眼含抱歉,“你每天都會逗我開心,和你在一起,我好像能擁有片刻喘息。後來你說喜歡我,我特别高興,我也沒想到,我這樣的人,會有人喜歡。你對于那時的我來說,是一根救命稻草。我……我也沒料到,這一談,就是十年。真的……很對不起。”
蕭彥覺得荒唐,他搖搖頭:“小惜,我不相信。”
雲惜隻感覺那種疲累感再一次湧入心間。和蕭彥相處那麼多年來,這樣的感覺太熟悉了,隻是沒想到,即便是分手了,她面對他時,依舊這樣無力。
此時,咖啡廳内一首歌播完,下一首又響起來。對于咖啡店來說,歌曲隻是襯托,所以聲音不大,隐隐綽綽的,雲惜聽到那熟悉的前奏,屏息聽了一會兒,頓時覺得巧合。
這樣檔次的咖啡廳,會放這樣的一首男女對唱的粵語歌,實在讓雲惜吃驚。
一時之間,她沒能吭聲。直到女聲唱到:“……很可惜,這一世未能長厮守。但事實,如若告訴你,或更内疚。我愛過哈喽吉蒂嗎,似乎沒有……”
雲惜才重新開口,她臉上浮現自嘲的意味,她道:“蕭彥,你真的愛我嗎。又或者,其實連你自己都不懂自己的心。”
蕭彥皺起眉,滿臉疑惑:“我就是愛你啊,不然我為什麼會坐在這裡,想要挽回你。”
雲惜的一雙眼,如同寒星,她輕輕道:“你愛的到底是我,還是你想象中的人。在過去很多次,我都在懷疑,我這麼一個活生生的人在你面前,和你朝夕相處,你到底有沒有過一次,認真看清我?”
“蕭彥,你不是愛我,你隻是假裝很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