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彥忽地愣住，似是不解：“怎麼假裝？我愛你就是事實，愛怎麼假裝得出來？”

雲惜搖搖頭，似是遺憾：“所有人都覺得你愛我，每個人都不理解我為什麼要和你分手，我們年少就相愛，在一起這麼多年，我也以為你是愛我的，但那好像是你自以為是的愛我。”

雲惜曾經覺得，她和蕭彥應該是最了解對方的人，可到最後她才發現，蕭彥不是了解她，是表現得很了解她。即便是在床事上，他也不曾在乎過她的感受。

那些回憶過往一一在腦海中鋪展開來，蕭彥的惺惺作态，讓雲惜發現，再也不能夠在一起下去了。

他對她是有感情，可那都是被他的想象附身的她。

“我怎麼自以為是了？”蕭彥急急辯解，“小惜，你在懷疑我對你的感情嗎？”

雲惜深吸一口氣：“蕭彥，你怎麼還不明白，我不喜歡山茶花，一直都不喜歡。可你每次都送我山茶，這讓我很苦惱。”

“可，”蕭彥目瞪口呆，“可……可你怎麼沒和我說過呢？再說了，你怎麼會不喜歡啊，山茶這麼熱烈，它的花語是理想的愛，我都查過了的，千挑萬選才選中它，你怎麼會不喜歡呢？”

“是，我不喜歡。而且我還不喜歡你每次有個什麼事情就發朋友圈，弄得人盡皆知。我也不喜歡吵架，你每次的口不擇言都讓我痛苦。我不喜歡陪你去參加那些應酬，每次都要喝酒，很煩。也不喜歡被迫接受你高調的秀恩愛，告訴所有人你愛我愛得要死，可事實上你連我喜歡的花是什麼都不知道。”雲惜冷靜地說完，然後看着蕭彥。

蕭彥被這一長串砸得有些發懵，頓了一下，他剛想開口，雲惜像是又回想起什麼，斬釘截鐵道：“我也不喜歡日料，九竹芳我尤其讨厭，每次都吃不飽，我最讨厭生冷的食物。”

外向的蕭彥，連感情也是外放的，無論是好的壞的。好的時候，他熱烈得似乎能将一切燃燒，每日說愛她，情意綿綿；可壞的時候，他也能目眦盡裂地和她争吵，嚷着：“雲惜你根本不會愛人，因為你沒有被愛過！”

他不止一次這樣說過雲惜，第一次聽到時，雲惜猛地被這句話戳中。

她想不愧是蕭彥，他知道她的一切，所以知道說怎樣的話才能最能傷她。

那時的雲惜頭一次思考她和蕭彥的關系。好像愛是真的，不愛也是真的。

可這樣的雲惜讓蕭彥感到陌生，他找不到反駁的話，隻喃喃道：“你……你沒有說過這些，小惜，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雲惜呼出一口氣，往後靠上了椅背，道：“我一直都是這樣的。蕭彥，你不過是愛着假裝很愛我的你自己。”

話落音，之後便久久沒有再吭聲。

周圍有細碎的聊天聲，咖啡店的歌曲也早已換成了另一首英文爵士，給人舒緩的感覺，似乎剛剛那首苦情歌隻是一個系統BUG。

見蕭彥還沒開口的迹象，雲惜端起已經涼了的拿鐵，喝了一口，心裡卻在暗暗打算，談話是不是可以結束，她想離開了。

也不知是不是心有靈犀，雲惜的手機響了一下，她一點開，發現是陳藏發來了信息。

陳藏：【談完了嗎？】

雲惜手指揮動：【差不多了。】

陳藏：【在哪兒談？】

雲惜還沒想好要怎麼回，下一條又跳進來了。

【我想來接你。可以嗎？】

雲惜失笑，他的小心思顯而易見，但她還是把地址告訴了他。

蕭彥在對面将她的笑容盡收眼底，他苦澀開口：“陳藏他……他就了解你？他就真的喜歡你？”

雲惜擡眼，認真回想了一下，淺笑道：“最起碼，他會在圖書館裡找到我。”

蕭彥不明白，他皺緊眉頭，想不通。

雲惜沒再說話。

陳藏倒是來得很快，雲惜的拿鐵才喝完，他就到了。

話聊成這樣，雖然蕭彥還是充滿疑惑，可他也知道，雲惜是鐵了心不會再回頭。他心有不甘，卻無能為力。

兩人走出咖啡店，門口有一人長身玉立，身姿挺拔。雲惜一下就笑了，走過去，自然地挽上他的手臂，陳藏也一手攬住了她的肩。

見兩人親密依偎的模樣，蕭彥心裡酸澀，卻還是和陳藏打了個招呼：“陳藏，好久不見。”

陳藏擡眼望去，一貫清冷的面容此時帶着溫和的笑，蕭彥不由遲疑了一下。

當他在北京聽說陳藏回了平南，曾經的天之驕子最後歸于平庸，這讓蕭彥竊喜。

高中時期，他拿陳藏當做假想敵。

他也認為，他已經将陳藏比了下去，這讓他擁有了莫大的虛榮。

可是他在短視頻裡看到雲惜和陳藏相擁時，看到評論區裡那些或真或假的八卦，他就再也坐不住了，他不能接受雲惜跟别人在一起，特别是那個人是陳藏。

直到現在，他突然發覺，陳藏依舊是高中出類拔萃的那一個，一直不曾改變。

好似無論蕭彥多努力，他都比不過他。

陳藏沖他點頭示意，回道：“好久不見。”

雲惜扭頭看蕭彥：“那我們先走了。”

蕭彥望着他們，身形不動。

雲惜往前走了兩步，突然想到什麼，再一次回頭，似是勸解道：“你不用常回頭看，也可以往前去，接受新的人。别一直被所謂的深情困住，跳出那個圈試試。”

蕭彥站在那兒，夜色掩住了他的面容，看不清他臉上神情。雲惜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去，但言盡于此，各自珍重。她揮了揮手，當做道别，和陳藏往前繼續走。

他們連背影都如此般配，引得路人頻頻側首。

蕭彥想，他竟沒有見過這樣的雲惜。他印象裡的雲惜，好似一直都是那個因為不想回家，在教室裡獨自坐到餘晖落盡，滿身破碎的女孩兒。他曾以為她是軟弱的，循規蹈矩的，需要他的救贖的。

可被陳藏抱在懷裡的她，笑得明豔，不施粉黛的臉雖然清淡，卻不脆弱。

她早就走出他編織的世界，但誰又能說他的那個世界是假的呢。

那麼個十年，他的感情怎麼可能是假的。

隻是雲惜，離開了他回憶裡的那個昏暗的教室，再也沒有回頭。

蕭彥深吸一口氣，之後擡步往另一個方向走去。他也不會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