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璃進聖靈遊戲那天，正好是她大學畢業的那一天。

她們将學士帽扔向空中，望着鏡頭，明媚地笑着。

隻是眨眼間，二十幾個人都消失在圖書館前的平地，隻剩下一頂又一頂烏黑的學士帽落地，無人拾取。

他們進入的第一個地方，是副本中轉站，那裡天氣不好，總是下雨，有時會化作冰，有時又會是雪。

阮璃二十二年以來，都生活在溫暖的南方，零下二十度的氣溫，凍得她全身麻木，第一天晚上，她們寝室的四個人圍着古老原始的取暖工具坐了一個晚上。

木屋很脆弱，半夜總是能聽到敲門聲。

她們不敢出門，也搞不清楚為什麼她們會突然被傳送到這裡，直到後來，她們見到了越來越多的熟悉的面孔，才知道，這個東西已經入侵了許多地方。

阮璃的第一個副本，是一個E級副本，她第一次見到鬼，也是第一次體會到最大的危險有時候并不存在于副本中，而是來自你身邊的玩家。

她帶着傷通關了第一個副本，回到副本中轉站那天，終于吃上了熱的飯菜，也第一次品嘗到了失去好友的滋味。

有一個人，她再也見不到了。

一晚又一晚，淚水将被角浸濕，她每天都希望，這一切不過是她所經曆的一場噩夢，醒來後，她們會撿起地上的學士帽，互相揮着手說再見，然後奔向各自的前途，又在一年後，重新回到這座她們相識的學校，笑着談論各自的成長。

可落在窗戶上的光從明到暗，從暗到明，死亡的氣息從不曾遠離，她也從不曾醒來。

副本日無法逃避，她隻能一次又一次地進入副本，和死神競争。

副本中轉站每天都會有新面孔，也總會有老面孔消失。

漸漸地，她經曆的副本越來越多，連心也開始變得麻木。

有時候，她總覺得，她已經忘記了外面的世界，安逸似乎已經遠離她很久了，小鎮管理者說，隻要通關的副本夠多，那麼出去的幾率也就越大，這似乎給了人一點希望。

但她見過了成千上萬的玩家，沒有一個人能帶給她好消息。

她想，或許是出去的人沒辦法回到聖靈遊戲告訴裡面的人們，離開的方法是什麼，那些消失的人裡，也許就有成功離開聖靈遊戲中人。

她一直懷揣着這樣的希望，進入一個又一個副本。

第100個副本通關，第200個副本通關，第300個副本通關，依舊沒有任何能離開的迹象。

她的心漸漸冷卻下來，那希望如同風中殘燭，不知何時就會熄滅。

直到，她察覺到了一個奇怪的人，他總是以不同的面貌出現在她周圍，但他的眼神卻能讓人一眼認出來。

在聖靈遊戲中，副本中的npc被賦予了各種不同的經曆，如同他們就是在那個副本世界中長大的人，隻有那個人，總是出現在她的周圍，眼神、語氣是一成不變的平淡，平淡到讓她感覺，他根本不在乎這個副本裡的任何東西，不管是npc的命，還是玩家的命。

她不知道這個人出現在原因是什麼，但她知道，一點不同，就能讓她知道更多關于聖靈系統的事情。

在一個副本中，那個人又出現了，他扮作了副本中她的丈夫。

在副本通關前，她問他，為什麼總是跟着她，是不是在考察她是否有資格離開聖靈遊戲。

他一開始沒有承認，直到她點出了十幾個他扮演的身份，他才敗下陣來，不再嘴硬。

她本以為他的身份或許是一個聖靈系統中權限比較大的管理者，但是她沒想到，他會是聖靈遊戲的主腦。

經曆了那麼多的副本，她知道了許多信息，包括聖靈主神和聖靈主腦。

聖靈主腦隻負責系統運轉，聖靈主神才是聖靈遊戲的規則制定者，她想，即便他沒辦法制定規則，但總會知道出去的方法。

但等他回答她後，阮璃的心如同沉入海底，再也漂浮不起來。

他說，聖靈遊戲沒有人能出去。

如果沒有人能出去，那她所做的努力又算得了什麼呢，難道真的隻是為了在殺戮和死亡的追逐中，如同行屍走肉般過完一天又一天嗎？

在這裡，她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甚至不敢信任任何一個人。

她已經很久沒有軟弱過，那天，眼淚沒有服從她的理智，不聽話地一顆一顆掉個不停。

最後，她捂住臉，崩潰大哭。

人的生活總需要一點前行的目标，才能支撐她穿過荊棘，可能她發現那目标不過是海市蜃樓，永遠無法抵達後，驅使她堅持的動力突然消失。

她坐在已經變得溫暖的居民屋内，第一次想到了放棄，在這裡，她已經沒有認識的人了，她在這裡過了很久，久到她已經記不清時間，可又仿若凝固，她不知道現實世界中，她的父母是否還在期盼她的歸來。

刀鋒抵着脖子，她望着窗外不停飄落的雪花，遲遲沒有下手。

她從前一直相信，逃避，是懦夫的選擇，所以她從不願意輕易放棄。

現在她真的要做那個她從前嗤之以鼻的選擇嗎？

她想到了時，或許，事情還沒有到最糟糕的地步，她緩緩放下匕首，就算前方是銅牆鐵壁，她也要砸出一個洞來，就算是死亡，她也要在前進的路上死去。

時依舊會出現在她的每一個副本，她問他，為什麼總是跟着他。

他說，這是他的職責，檢測副本是否正常運行。

阮璃裝作相信的模樣。

時是一個簡單的人，或者說是一個簡單的主腦。

他對生命漠然，不在乎所有人的性命，他也不擅長撒謊和僞裝，看清他的心思對阮璃而言，簡單得如同呼吸一般，隻是他也同樣固執。

阮璃用了各種方式的勸說，都沒辦法讓他吐出離開聖靈遊戲的方法，後來他或許是不想聽她說這些，便道：“那是主神制定的規則。”

一個從未見過的主神，掌管着聖靈遊戲中千萬人的性命。

或許，他正坐于高台之上，看着這群蝼蟻厮殺的慘狀，樂不可支。

“所以，你也要遵守主神規則嗎？”阮璃問道。

他沉默了很久，沒有回答那句話。

沉默本身也是一種答案。

她最後一次問他，主神的規則真的不能修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