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背對着她，低聲道：“為什麼你總是想出去，留在這裡有什麼不好？”

阮璃知道，時和她是不一樣的，他沒有牽挂，也沒有善惡觀，但她始終記得，她出生的那個星球上的一切，那是她堅持的唯一理由，她知道他不會理解，所以從不與他說這些。

“時，你不會死，所以不會理解每天生活在死亡邊緣是什麼感覺。”

“你不會死。”時轉身，紫眸認真地盯着她：“我不會讓你死。”

阮璃和他已經一起度過了189個副本，他們彼此熟悉，沒有利益糾葛，阮璃信任他，卻也想從他身上找到突破口。

她知道他從不會無的放矢，但她已經在這條路上走了太久，她無法回頭，也不會回頭。

“我想出去。”她同樣認真地望着他，眼神中的堅定讓時無言以對。

最後，他扔下了一張紫色卡牌，揚長而去。

她沒去用那張卡牌，他也不曾出現。

他們再次相遇是在一個叫山神之女的副本中，她一時大意，險些被山村守護神刺傷，卡牌自動從她手中出現，他的身影随着卡牌的亮起，浮現在她身邊。

他問她找他什麼事情。

阮璃确定她不會不小心取出卡牌，但她沒有說破，因為她發覺了一件她從不曾想過的事情。

如果如他所言，她不會死，那麼，死亡也并沒有什麼值得恐懼的。

有玩家說，在副本中死去後，靈魂會被制作成一顆星星，挂在副本中轉站的上空，所以夜晚天空那金黃色的星星才會越來越多，也有玩家說，或許那些玩家會變成那些副本裡無知無覺的npc，扮演着系統賦予他們的角色，忘記從前的生活。

阮璃發現，他們說的不全對，因為還有一種可能，是被帶到主神空間。

聖靈主神是一個削瘦高挑的男子，他仔細地打量了她許久，最後道：“隻是長得漂亮些，時卻總是往你那裡跑，雖然我無法理解，不過既然他舍不得你，我是不會留你在靈魂空間的。”

他遞出一張卡牌：“複活卡，珍惜這次機會。”

原來，這個遊戲中是存在複活卡的，她沒有猶豫，接過卡牌，看着白色卡牌，自嘲一笑：“我經曆的副本不夠多嗎？還是，複活卡是屬于主神的恩賜？”

“有了複活卡，遊戲就會無趣，隻有沒有退路，人們才會竭盡全力。”男人高高在上地坐在金色王座上：“複活卡，就不該存在。”

遊戲有趣，不過隻是對他而言。

“你不懂我的孤獨。”男人撐着下巴，目光幽遠：“這裡太寂靜了。”

阮璃捏着複活卡的指尖用力到發白，垂落的長發遮住她眼中的憤怒，所以，不管如何努力都沒有用，因為她過于弱小，弱小到就如同他腳下的蝼蟻，生死不過是他人一念之間的事情。

連用盡全力的掙紮也隻是一種樂趣。

她用了複活卡，回到居民屋時，在屋内見到了意料之中的人。

時第一次露出憤怒的表情：“亡靈卡，為什麼要用在自己身上。”

“時，我實在是太累了。”阮璃拖着沉重的腳步，慢慢走到他面前，她仰起頭，漆黑的瞳孔猶如深不見底的深淵：“我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下個副本，我不會再進了。”

拒絕副本，和使用亡靈卡，是同樣的後果。

在乎，就會妥協。

她所想的那一天沒有太遠到來。

他告訴她，聖靈主神的規則可以修改，隻要，通過夢境旋渦，完成主神考核，她就可以與現任主神争奪主神之位。

在她進入副本之前，他說：“你永遠不會死。”

在讓她分不清的世界裡，她一直記得這句話，在跳下高樓的那一刻，她想起時的臉，她一直願意相信他。

上位千百年的主神，早就失去了警覺性和敏銳感。

當二人站在同一高度，打敗他的過程并不驚險。

阮璃修改了規則，放出了靈魂空間中尚未消散的靈體，他們，會有新的開始。

做完一切，阮璃向聖靈主腦申請卸任主神，離開聖靈系統。

時許是早就料到了這一天，他沒有說挽留她的話，隻是拖了很久才确認。

學士帽重新被撿起，阮璃站在陽光下，回望許久不見的圖書館，輕歎一聲，而後走入人群中。

現實世界的生活按部就班，她學習計算機專業，畢業後專攻人工智能，工作很忙，忙到讓她沒有時間去想聖靈遊戲中的一切。

三十歲那年，父母催她相親，她以工作推辭。

夜晚，坐在電腦前，她突然想起了時，聖靈系統現在不知是不是有了新的主神，希望時這次能選一個正常的主神，不要再無緣無故地将人拉入遊戲。

四十歲那年，父母大約已經對她結婚不抱希望，連催促也沒了，當年，仿生機器人的技術突破，阮璃負責研究機器人程序。

她設計的第一個實驗機器人，她為他取名為阿時。

阿時各方面都符合預期效果，但她沒有将他投入生産的計劃，而是按照市場調研結果，按需設計其他款式的機器人。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淌過，青絲變白發，白發變灰燼。

在這個世界上，她又變成了獨生一人。

她買了一棟别墅，那裡很安靜，隻有阿時陪着她。

生命總是會走到盡頭，她躺着庭院的長椅上，感受着陽光的溫熱，心中隻餘一片平靜。

耳邊響起機械聲。

不是阿時的聲音。

“阮璃，您是否願意進入聖靈遊戲？”

微風吹拂過她的白發，她輕聲道：“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