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花樓在青城南邊,是個茶樓,但也賣酒,在青城略有些名氣,不過這是客氣的說法。實際上,萬花樓基本壟斷了青城七成的茶客,半數的酒客,還有數不清的商販士人。
這兒最有名的有三樣東西:銀毫茶、武曲酒和單老闆的琵琶。不過來這兒的人都曉得,銀毫茶價比黃金,武曲酒飲不過三,單老闆輕易不出手。
今日趕巧,恰恰碰上單老闆登台,客人大呼過瘾,今日是有耳福了。
烏木坐在二樓的包間,從樓上看過去,正正好能欣賞到單娘表演。或者不妨說,單娘這場琵琶就是彈給她看的。
“烏姐姐,阿萍給你沏茶。”阿萍從進了萬花樓後便規規矩矩,乖乖巧巧,半分看不出昨日賴着烏木一起睡時的機靈勁兒,很是有些闖了禍後裝乖的樣子。
烏木笑了笑,用食指和中指在桌面上輕輕敲了兩下,表示謝意,伸手拿回了熱茶。
“很香呀,阿萍技術不錯。”烏木嘗了一口,誇贊道。
“嘿嘿。”阿萍捧着臉樂了樂。
“铮。”仿佛玉帛初裂,銀瓶乍破。
阿萍吓得一激靈,立馬坐直了身子,端端正正地向烏木施禮,還不忘記用餘光關注一下在台上演出的單姐姐,悄悄吐了吐舌頭。
烏木端起茶抿了一口,掩飾唇邊的笑意,轉過頭去看台上撥弄琵琶的單娘。
台上的單娘一襲黑衣,紅裳,暗金色的絲線密密在衣服上織起繁複的紋樣,在光下泛起水波樣的金紋。她的頭發并非婦人常見的發髻的樣式,隻是随意用玉簪绾了起來,額角的鬓發垂散下來,被細細編成了幾股辮子,以五色絲紮着,頗添了些異域的風情。
台下的看客如癡如醉,沉浸于琵琶聲裡,或者沉浸在醉人的美色中。
然而來此的大都知道規矩,萬花樓隻賣藝,不賣色,是個正正經經的喝茶聊天談生意的地方,因而客人大都乖得很,即使有些生了不該有的想法,被身旁同伴拉上一把,再說些萬花樓之間的光輝事迹,便也乖乖巧巧地坐下來,再不敢亂說話了。
烏木喝着茶,吃着點心,隻覺甚合心意,甚至想叫上一壺武曲酒來喝喝,但在身旁阿山和阿萍不贊同的眼神下隻能讪讪住手。
單娘的琵琶彈得相當好,她是知曉的,但由于她實在不通音律,因而也不知道單娘的技藝究竟有多高深,隻能憑借單娘在演奏中偶爾散發的氣判斷出單娘的修為大概多有精進。
這是個好消息,說明單娘的傷恢複得不錯。烏木一邊想着,一邊聽着曲子,一邊又用手拈了個果子,偶爾再喝兩口茶,眯着眼睛,露出了愉悅的表情。
單娘在台上看着吃的不亦樂乎的烏木,微不可見地搖了搖了頭,但很快就在心裡咬牙寬慰自己道:“沒關系沒關系,她不通音律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就當彈給狗聽了。”但琵琶聲誠實地更加激昂張揚了些。
烏木撓了撓頭,感覺有股冷風陰嗖嗖地繞着,但卻沒感受什麼惡意的氣息,便将之抛之腦後,繼續享受美味的茶水和點心。
單娘彈完一曲,不再繼續,畢竟聽她的彈奏的對象完全是個音盲,落得人毫無興緻。
她收了琵琶,示意洛娘接上她繼續演奏,便從台上下去,走樓裡設的暗門進了給烏木安排的包間,對着烏木冷嘲熱諷:“喲,烏谷主,這可是稀客啊,您這可真是,讓妾身蓬荜生輝啊。”
單娘咬字咬得那麼狠,讓烏木狠狠一顫,立時便知曉了周身的寒意到底來自何處。她迅速地将手上的糕點塞進嘴裡,轉身乖巧地看向單娘,語氣谄媚地誇獎:“單娘,你的琵琶技藝又有精進啦!”
“哦?”單娘走到她身邊站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知單娘哪裡有所精進,可否請烏谷主指教指教?”
烏木咽了咽口水,馬上道:“哪裡都有精進,單娘的琵琶天下第一好聽!”
單娘“呵”了一聲,坐在烏木身邊,知道她不懂音律,便伸手扯了扯烏木的臉,算是放過了她。
“我聽杜鵑說你們要去皇都?”單娘看着烏木無辜的大眼睛,沒忍住又揉了揉她,一邊揉,一邊問道。
“嗯唔。”烏木被她扯得說話有些漏風,“唔要去見,唔,見故人之子。”
“誰?”單娘問她。
“蘇易安。”烏木搓了搓剛從單娘手裡解救出來的臉,深覺有點酸,單娘剛剛肯定很生氣,竟然用了這麼大力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