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名聲最響的酒樓是芙蓉樓。
芙蓉樓有三層高,用上好的紅木做支撐,以藍綠琉璃瓦為頂,中間請了匠人做了镂空雕花的設計,檐角高挑,似欲橫飛。
烏木他們現在便站在芙蓉樓的門前,擡眼看過去便是鑲金的招牌,芙蓉樓三個大字龍飛鳳舞,高懸于上,顯然是大師的手筆。
正待往裡走去,謝驚風卻停下了步子,歎道:“芙蓉樓的菜品在青城雖是一絕,但青城最好的酒卻不在芙蓉樓,可惜啊。”
“有什麼好可惜了,買來便是。”烏木斜了他一眼,“不就是想支使人幫你跑腿嗎?爽快些。”
“哈哈哈。”謝驚風大笑起來,“是極是極。”
阿山默默地往後退了一步,站在烏木的身後,烏木伸手将他牽住,冷笑一聲:“有徒弟了就使喚徒弟去,莫要天天盯着别人家的看。”
謝驚風擡起頭來,長歎一聲,搖了搖頭,深沉道:“徒兒,你可願替師父跑着一趟。”
“好好說話。”烏木敲了他一扇子,又道,“青岚你替他跑一趟吧。”
“要城東安然胡同九裡巷莫家的五鬥酒。”謝驚風語速飛快。
“呵。”烏木偏過頭去,似笑非笑地着看他 “你倒是會喝。”
“那可不。”謝驚風扔給青岚一錠銀子,又遞給他一個葫蘆,“讓莫家小子把葫蘆先裝滿,再來個五兩酒,差不多剛好……”
謝驚風話還沒說完,烏木就一臉嫌棄的打斷了他:“摳摳搜搜的,你到底把銀錢用哪兒去了?這頓酒我請你。”
說着,便從懷裡掏出來十幾兩銀子,遞到青岚手上,道:“莫打什麼五鬥酒了,要他家招牌的醉千金。給謝驚風把葫蘆裝滿,再帶個七兩回來,剩下應該還能有個幾兩銀子,你兩便自己收着,或者買些什麼喜歡的都行,算是我代謝驚風給你們的辛苦費。”
謝驚風假裝驚訝道:“嘿,讓徒弟跑個腿怎得還得給辛苦費?”
烏木又用扇子敲了他一下,被他躲了過去,道:“哪有師父像你這般。”
埋怨完,又轉身看向長風道:“長風你也跟着青岚去吧,小心莫要迷路了。”
“好。”長風聽罷,隻向他兩施了一禮,幫着青岚把銀子細細收好了,才轉身往城東走去。
烏木伸出手來,将阿山的手握緊了,暗暗用了力,将人拉到自己身邊來,方才從容邁進了芙蓉樓。
謝驚風背着手笑着墜在他兩身後,一晃一晃地也跟着進去了。
芙蓉樓價格較周圍雖是貴上不少,但這裡的環境、服務和菜品都是一等一的。
再加上近年來陛下與民休息,大大減輕了賦稅勞役,因而百姓手裡都很是有些餘錢,豪商大賈也乘勢而起。
因而作為江南重鎮青城的第一大酒樓,芙蓉樓日日是賓客盈門,座無虛席。
不過此時已經稍有些過了飯點,芙蓉樓裡也少了很多。
店裡小二見到他們進來,麻溜地将抹布往肩上一甩,抖摟幹淨,小跑着過來,向他們一揖道:“三位客官,大堂用飯還是包間?”
“哦?現在可有包間?”烏木挑了挑眉,問道。
“有,現下恰好留出來一個包間,幾位爺可要包下?就是價錢可能略有些貴。”小二麻溜道。
“包下吧,價錢不打緊,你帶我幾個上去便是。”烏木點點頭,示意小二帶路。
“好嘞,幾位爺這邊請。”小二伸出右手來,引着他們往樓上走。
空出來的包間有個好聽的名字,叫水雲間,在芙蓉樓的頂樓,是這兒最大的包間。
這名字起的好聽,卻也并非沒有緣由。
青城是靠着泗水建起來的。
泗水從城中穿行而過,給整個城市都增添了些朦胧的水汽。從芙蓉樓的水雲間看過去,則恰恰好能見到泗水自橋底穿插而過,生生不息。
水雲間的拱鬥被精心雕成了祥雲的模樣,地上鋪了從西域進口的羊毛地墊,臨街的一面開着窗,正對着奔流不息的泗水,隐隐約約地,還能聽見水聲。
窗戶是用上好的檀香木做成的,上面請木匠镂空做了裝飾,點綴着各式各樣的山水花鳥。又用綢子做了層輕薄的簾子挂在窗戶上,既透光通風了,又不至于讓客人覺得打擾。
餐桌的四周放了兩幅屏風,一幅上面雕了簪花仕女圖,另一幅則是美人月下撫琴圖,兩相映襯着,倒也算巧妙。
餐桌是雷擊木打造的,上面上了一層蠟,看起來相當之平整,椅子則用的金絲楠木,茶碗用具都是名貴的青瓷,筷子是銀制的,樁樁件件都透露出價值不菲來。
烏木擡了擡眉,對這包間的豪橫程度卻也有些詫異,問道:“這般名貴,倒不像是一般時候。”
那小二剛替他們倒了茶,又上了些果盤。
聽到烏木這話,小二便堆出笑來向她拱了拱手道:“害,這位爺,不瞞您說,這間包間本是有位大人早早便定下的,說是要宴請個重要客人,讓我家掌櫃的盡管用最好的東西。可誰曾想,今日這位大人又遣人來通知我等,說這宴席要作罷。可我們這布置卻已經布置好了……掌櫃的生氣一拍桌子,這不……”
烏木懂了,他們這也算是撿了個漏,但畢竟東西确實金貴,因而也要較往常貴出一些去。
但這些布置确實能看出來是費了心思的,東西也是上好的東西,頗合她心意,因而她也不介意多花些銀子。
想了想,烏木壓下謝驚風正準備點單的手,向小二道:“既然如此,那想必你家掌櫃準備的食材都還沒用上吧?那這樣,勞您去問問你家掌櫃,看能否叫他按原本的宴席菜品給我們上菜,我們照原價付錢,可否?”
那小二眼珠子一轉,向烏木等人一告罪,便麻溜的從包廂中退了出去,正是去問掌櫃的了。
沒過一會,芙蓉樓的掌櫃便來了,掌櫃的身形有些圓潤,讓人看着便覺得夥食不錯。
掌櫃滿臉笑容,看向烏木他們,道:“我聽那不成器的小子說,幾位貴客想要包下這桌宴席?”
“是,隻不知是否能行?”烏木站起來向掌櫃拱了拱手道。
“當然可以。”掌櫃滿臉笑容,“隻是這價錢……”
“多少?”烏木問。
“五兩紋銀。”掌櫃搓着手,笑。
烏木還沒開口,謝驚風卻先皺了眉,神色一肅,看向掌櫃,頗有幾分狠厲的味道:“我倒不知,什麼菜這般金貴,值得起五兩紋銀?店家莫不是在诳我等?”
“哎喲,這位客官,這這這,這小店怎敢啊?”那掌櫃的被他這一說,腦門上的冷汗大顆大顆地往下冒。
“那你這是鮑魚龍翅還是龍肝鳳髓?嗯?五兩紋銀?”
“這這這……”掌櫃的頭上冒氣冷汗,“這位客官,小店這……這,這小店為着宴席準備多日,食材都是托人從各地采購運來的,五兩紋銀,真的已經是賠本買賣了。”
那掌櫃的在謝驚風的目光下顫了顫道:“小店這桌席面按原先預定的價格算,怎麼也要二十兩紋銀,隻今日被突然告知撤席,我們這有些食材又禁不起再放,這才以五兩的價格賤賣給諸位貴客。這這這……這,我真沒有诓騙諸位的意思啊。”
見那掌櫃的都快要哭出來了,又被謝驚風的氣勢壓着,顫顫巍巍地不敢走,烏木倒是好笑起來,道:“好了好了,師兄,他這話倒也沒有說錯。若是要宴請貴客,幾十兩銀子花起來真是如流水一般,跟我們叫這五兩紋銀也着實不算高價。”
那掌櫃的看向烏木的眼睛已經像是遇到了恩人。
又聽得烏木道:“不過雖然如此,若是我等吃得不盡心意,那這五兩紋銀,就要掂量掂量了。”
“哎呀,這。”掌櫃的忙道,“這是說的什麼話,豈有叫客人不滿意的道理?定叫樓裡的大師傅盡心烹調,叫諸位吃得舒心。”
“那在下便要謝過掌櫃了。”烏木笑着給掌櫃還了一禮,“那我等便等着試一試青城第一酒樓的手藝了。”
“謬贊謬贊。”掌櫃的連道不敢,想要退走,又有些踟躇。
烏木瞪了謝驚風一眼,讓他将氣勢收一收,又轉頭乖巧地看向阿山。
阿山無奈地笑了笑,手腕一翻,五兩銀子便穩穩立在桌上,朝着掌櫃的道:“五兩銀子,掌櫃的點點數。”
“好好好,幾位客官吃好喝好。”掌櫃的拿了銀子,在手裡掂了掂,确認是足銀足兩的,就向外退去,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