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鳳将煙鬥在桌子上輕輕敲了敲，這是她思考時的一個習慣。她說完那三條基本規則後，見烏木他們一臉迷惑，歎了口氣，頗有些無力，一時倒不知道從何處入手給他們講解了。

沉思良久，程鳳忽地将煙鬥往桌上一頓，問道：“你們可知道鬼市的由來？”

烏木搖了搖頭，她對鬼市的事情是真的一竅不通。

倒是長風插了話說：“我之前倒是聽過一些傳言。”

程鳳表情放松了些，給他續了杯茶，道：“說說？”

長風用手指在桌子的邊沿點了兩下，算是謝過程鳳，接着道：“我知道的不多。隻是之前聽人聊過幾句。”

長風喝了口茶，順了順思路，娓娓道來。

“三十五年前當今陛下繼位，之後開始了一系列改革，其中一項便是要将靈人納入朝廷管轄。這事牽扯到方方面面，又經過了前前後後好久的扯皮，才大概形成了現在這樣的管理體系。不過聽說現在朝廷裡面仍舊還在為靈人的管轄問題而吵架。

這些政策裡面，跟鬼市直接有關的是朝廷要求統一大齊靈人市場。

這政策的意義不好說，但大概想來有兩個目的：

一是朝廷想要規範靈人的交易和靈物的流通，防止有害靈物流到普通人手上，以及對有破壞性的靈物進行管控。

二是朝廷可能想建立一套完整的由朝廷掌管的靈人交易體系……之後可能還會有什麼大動作。

但無論朝廷用意如何，為了統一靈人交易市場，朝廷要求取締或是收編所有由民間靈人組織的靈人交易市集，并統一由朝廷在各個郡、縣、鄉按等級設立異市。

‘異市’就是第二市場的意思，意即有别于普通市場專供靈人交易的地方。

按照朝廷命令，郡級起碼要設大型異市一處，縣級起碼設中型異市一處，鄉級則根據具體情況設小型異市，以方便靈人交易和朝廷管控。”

長風緩了口氣，繼續講述。

“不過朝廷要管控靈人交易市場，勢必就會觸動許多民間市場組織者的利益，更何況朝廷明令要求取締現有的民間交易市場，所以之前哪些民間市場組織跟朝廷鬥得特别狠。

當然最後胳膊沒擰過大腿，朝廷用了三年多的時間完成了對原本民間市場的取締。

這對我們這些散人靈人是有好處的。因為原來很多民間靈人交易市場都會受到市場組織者的剝削，交易者需要交給市場主很大一部分利潤。

但朝廷設置的異市就沒有這個問題，朝廷隻要求異市的店主也交稅，稅率跟現在商稅一樣，都是三十稅一，比起以前來低了很多，所以異市物品價格相較之前也低了很多。

而且有朝廷的保障，在異市交易能夠很大程度地規避被殺人越貨的風險，故而靈人現在也大多更願意去異市交易。”

烏木聽着便點了點頭，這些确實是好政策，很是方便了靈人之間交易。

“但是，朝廷這政策實施的時候在青城這一塊遇到了極大的阻礙。”長風點了點桌子，就像是在指着腳下的這塊土地，“最大的一個阻礙就是鬼市。”

“鬼市跟其他民間市場不一樣，一是它是由個人建立，二是鬼市的地點不明。

基本上所有民間市場的建立都是靠組織者拉上一群人，合夥慢慢辦起來的。但鬼市不一樣，傳聞說鬼市是幾十年前突然由一個人建立起來，這個人大家都叫他鬼老。”

烏木皺了下眉。長風沒注意，繼續講。

“這人一是脾氣怪，不想理的人絕對不理，但這不是最麻煩的，最麻煩的是沒有人能找到他的蹤迹，朝廷也不行，現有的關于他的所有消息基本都是從鬼市傳出來的。

而且鬼市的地點也是一個迷，導緻朝廷也沒辦法采用任何暴力手段取締鬼市。據傳進入鬼市的方法隻有一個，就是通過鬼市發放的憑證進入，而且進入過程也很玄妙。

所以當時朝廷相當頭痛。”

不過長風大概也覺得這些東西有些離奇，也辨不得真假，便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揀了些還有點兒可信度的話繼續說下去。

“不過江湖傳言說，後來鬼市的主人倒是主動找上了朝廷，同意朝廷對鬼市實行統一管轄，但有個要求，就是鬼市的時間、地點和名字都不能更改。

嗯……聽說還有很多很多條件。

傳言還挺離譜的，說當年鬼市主人直接沖到了宮内，跟當今聖上整整談了三天三夜，定下來一堆規矩。

不過但具體說了些什麼也沒有人知道，傳言也不傳這些内容。

但鬼市開市的時間、地點和名字倒真是沒有變過。

無論如何，在鬼老跟當今聖上談完之後，鬼市便開始逐漸被納入到朝廷管轄之内。

這有個好處便是，在朝廷登記在冊的靈人大都可以憑借身份玉牒到青城靈人司旁邊的異市處申請進入鬼市的資格，朝廷會根據這個靈人玉牒的記錄情況酌情考慮，并且在鬼市開放時統一送靈人進入鬼市。

而且聽說如果有特殊需求的話，倒也能夠向朝廷申請一次性鬼市憑證，但難度很高。”

長風喝了口茶，道：“我大概知道的東西也就是這些。不過我之前并未曾到朝廷登記過靈人身份，也更談不上申請進入鬼市了。”

程鳳又給了長風添了杯茶，接着長風的話頭繼續給他們科普：“朝廷改革之後，鬼市的申請程序便大緻如長風先生所說，隻要憑借身份玉牒向朝廷申請便能參加。”

“但鬼市還是有它的特殊性的——就是鬼市的位置。”程鳳一隻手支着下颌，一隻手轉悠着她的長柄煙鬥，“鬼市并不在在人間。”

“而是在人鬼交接之地，人間與黃泉邊界。”程鳳的語氣明明相當和悅耳，但說出來的字句卻如同驚雷，振聾發聩，仿佛在一點一點撕開一個世界的幕布，展露出更浩瀚的天地來，“所以鬼市沒有辦法通過步行到達，朝廷自然也找不到鬼市的位置。”

她歎了口氣，又道：“就算找到了也沒有什麼辦法，那并不是朝廷能管轄的地方。”

烏木安靜地看着程鳳，等着她接下來的話。

程鳳從烏木面前撚起一枚黑色的石頭，将它放在光下，卻也隻能在其中看見濃得散不盡的黑霧。

“這就是進入鬼市的憑證。隻要有這個憑證，任何人都能順利進入鬼市，就算是普通人也可以。但是，”她的語氣嚴肅起來，卻又帶着些嘲諷的意味，“并非所有進入鬼市的人都能活着回來。”

程鳳垂眸看着黑石：“所以鬼老定了規矩，非靈人不得進入鬼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