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長風和青岚走了一路,到了城東安然胡同九裡巷,人還沒進巷子呢,就先聞到一股濃郁的酒香,直欲叫人醉死過去,步子不自禁地朝巷裡邁。
隻這一轉身,往巷裡一瞧,長風卻是怔住了,這巷裡滿滿當當的酒鋪,鋪子裡滿缸滿壇的酒,街道上遊人如織,盡是被酒香吸引而來。
店家用木制的酒鬥從剛啟封的壇中将酒舀起來,晶瑩剔透的酒液從空中傾瀉而下,被穩穩接進了酒葫蘆裡,或是各式各樣的瓶子裡。
各種酒的芬香在巷子裡散開、蒸騰、争鬥、交織,使這小小一方空間,恍然間充斥了迷離的幻夢,讓人迷失在這酒香的長廊之中。
長風皺了皺眉,他還記得他們要找的是莫家酒鋪,但這大大小小的酒坊酒鋪,十家中有五家的牌匾是莫家酒鋪,這倒叫人如何去尋。
青岚見長風皺了眉,心底竟也跟着攥緊了起來,無由來地有些難受,想要抓住些什麼。但他面上卻一如既往地沒什麼表情,隻是克制地執起長風的手,在他耳邊輕聲道:“主子,跟我來吧。”
長風被他這一抓,微有些怔愣,卻隻覺得心裡滿滿當當地被放下了什麼,眉頭霎時就松了,隻剩下歡喜。
長風張開手指,掌心輕擦過指腹的薄繭,穩穩握住青岚的手,靠的更近了些。兩人胳膊貼着,在陽光下隻覺得熱得有些灼人。
可盯着青岚面無表情的臉上泛起的紅暈,長風卻隻覺得心裡酥酥麻麻地癢,惡劣地想再逗逗眼前這人。
他握緊青岚在他視線下有些猶疑的手,将手指從他指縫中擠着扣過去,十指相交。
青岚紅了耳廓。
長風仍舊溫文爾雅的笑着,牽着青岚漫步在酒香氤氲的街道,隻更近了些,耳鬓厮磨。
紅暈灼熱了青岚冷白的脖頸。
長風随意走着,注意力卻絲毫不在兩邊的酒鋪上,隻覺得眼前都是那淺淡又濃重的绯紅,美得驚心動魄。
他稍稍傾斜了身子,湊到青岚耳邊,一字一句的與他說話,清白又暧昧。
長風的聲音珠圓玉潤又幹淨清朗,比酒還要醉人,他眉眼帶着溫和的笑意,看着青岚漫上一層又一層的绯紅,眸子不自覺彎了又彎,幾乎要藏不住心底濃烈的愛意。
青岚隻覺得長風的體溫那般近,呼出的氣息跟羽毛似的拂過耳廓,叫了他紅了臉,使他幾乎醉死在這溫煦的和風中,卻不願躲開去,隻更握緊了長風的手。
長風看着青岚快要同手同腳的動作,眼底的笑意止不住地漫了出來,他不舍得放手,隻更惡劣地在青岚耳邊,用低沉悅耳的聲音提醒他:“好青岚,你可要記得找這莫家酒鋪。”
青岚醉在這明目張膽的隐晦愛意之中,幾乎快要聽不清長風的話語,但他終究還是記得師父的任務的……對任務的執着是很多年的習慣了,聽到這兩個字,他眼底裡倒終于在酒香中透出幾分清明來。
他拉住長風,徑直往前走去,對周圍的吆喝招攬置若罔聞,一直走到這巷子的盡頭。
盡頭是個死胡同,無論誰見了,都該自覺些轉身回去了。
但青岚并沒有轉身,他自信不會聞錯,最烈的那股酒香就是從這兒傳出來的。
長風握了握青岚的手,青岚順從地轉過頭來看他,便聽得長風笑道:“不如試着敲敲門如何?”
“敲門?”青岚歪了歪頭。
“嗯。”長風笑得像隻狐狸,語氣自如,“還記得程老闆嗎?誰說門就一定得是木制的。”
青岚終于回過神來,眼底清明了些。他始終無條件地信任着長風,便依着他說的,走到胡同盡頭右面的拐角處——這酒香最濃郁的地方,伸手在牆面上輕敲了三下。
等了一晌,沒有人應答,青岚複又伸出手去敲了三下。
如此重複了好幾次,他們聽見從牆後邊傳來一個不耐煩的聲音,蒼勁有力,還帶着一股子被人打擾的怒氣。
那聲音朝他們吼道:“吵什麼吵,有事直說!”
青岚抱了抱拳,恭恭敬敬答道:“叨擾前輩了,我等前來是想向前輩購買這兒最好的酒。”
長風聽他這話,挑了挑眉,有些訝異。
“哼,最好的酒?”那聲音怒氣顯然消了很多,“算你識貨。”
青岚的聲音依舊恭敬:“酒香氤氲而不散,濃厚綿密,然香味極輕,定是不出世的好酒。”
“有意思有意思,說得不差。”雖隻是個不差的評價,然那聲音卻顯然是極高興的,聽來都洪亮不少。
長風和青岚隻感覺面前的牆面不甚真實地扭曲了一瞬,便見着一個老人家出現在他們面前。
可雖是個老人家,這人卻是龍眉鳳眼,虎背熊腰,精神矍铄,一眼望去便讓人覺得威風極了。
長風和青岚還未回過神來,便聽得那人道:“你二人也是個妙人,竟能找到此處。”
說罷,那人又看向青岚,道:“第一次來買酒?”
“是。替家師前來沽酒。”青岚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禮,“還未問前輩當如何稱呼?”
“叫我莫老就行。”莫老揮了揮衣袖,示意他不必多禮,“你叫什麼名字?師父是哪個?”
“在下青岚,家師謝驚風。”青岚順勢收了禮,又介紹道,“這位是長風兄。”
“謝驚風?”那老頭子眉頭一皺,嘴巴一抿,擠出聲冷笑來,語氣卻分明熟稔,“就那個天天買五鬥酒的混小子?”
青岚一時不知如何言語。
莫老看了他一眼,卻也知曉了,隻翻了個白眼,嘴硬心軟道:“摳摳搜搜的,也就是看他心腸好,不然我也懶得賣他酒?”
青岚撓了撓頭,不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