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瀾站着,陰沉沉地看着柳三鬥給他磕了頭,卻也隻是站着。
單娘在一旁輕歎了口氣,什麼都沒說。
柳三鬥磕了頭,一瘸一拐地站起身來,看向石三:“石三兄弟,我門師承有一秘術,可通天道,能補此間缺憾。隻是這秘術需要諸位陰師幫忙。”
石三看向他,與他目光交彙,見他臉上笑容溫和堅定,便沒再去問,隻點了點頭。
他看了一眼身後現出的陰師身影,黑色的袍子鋪天蓋地,面容被隐在特質的面具之下,仿若千百位相同的縮影。
石三站在陰師的最前面,朝柳三鬥拱了拱手,聲音清雅穩重:“勞煩柳卦師,我等幫你掠陣。”
柳三鬥笑了笑,向他回了一禮,又轉過身去依次向單娘、顔知府,以及最後的柳如瀾拜了一禮,才擺了擺袖子,向城牆邊緣走去。
他從城牆上一躍而下,如同矯健的雄鷹遠上長空。
“三鬥拜别!”
石三朝單娘點了點頭,拉了拉自己的帽子,将它往下拖了拖,蓋住了幾縷未梳好的碎發,同那些黑袍的陰師一起,一步踏進了虛空之中。他們再現出身形時,已在城下的屍體堆裡。
“柳三鬥!”
柳三鬥躍下城牆,卻聽得身後傳來一聲疾喝,他轉頭向後看去,隻見柳如瀾正站在城牆邊緣,遠遠向他抛來一個銀色的物件。
“你要的七星八卦陣盤,老子今天給你了,欠我的記得還!”柳如瀾清楚柳三鬥這一離開便是抱了必死的決心,但他還是心存僥幸,希望那個桀骜頑劣的弟弟還能回來,即使那人每天都在氣他。
那銀色的陣盤向柳三鬥呼嘯而來,被他輕輕松松單手捏住了。柳三鬥将那陣盤翻來覆去地看了看,又摸了摸上面金色的七星紋路,嘴角不自覺地翹起來幾分。
他舉起那銀色的陣盤向他哥揮了揮了手,眯着眼睛笑得雀躍,揚聲喊道:“謝啦。”
他把新陣盤系在了腰間,又将原來那個木制的太極八卦陣盤拿在手上,伸手掐了個訣。暗銀色的靈氣彙集在他指尖,霧蒙蒙的,卻又仿佛是無邊夜空中閃耀的群星。
柳三鬥一腳踹翻朝他奔來的活死人,足下用力,在他身上碾了碾,轉身一指點在後面撲來的活死人的額上,暗銀色的靈氣從眉心穿過,将它定在原地。
無窮無盡的活死人朝柳三鬥撲去,卻不能阻擋他分毫。
柳三鬥如入無人之境,靈氣任他随意揮灑,連綿不絕,硬生生在這暗沉沉的天幕上鑿出一條天河。
天河以活死人為錨點,首尾相連,開出一道太極陰陽八卦圖來。
陰師們相當默契地靠近八卦陰陽的陣眼,黑色兜帽上映出柳三鬥的銀光點點的靈氣來,仿佛一伸手就能将天上的星河摘下來。
陰師們沉默寡言地守着,柳如瀾面無表情地看着柳三鬥,單娘閉了眼發出一聲長歎,長風和青岚守在他們身後,看着漫天星河落入凡塵。
隻有柳三鬥,嘴角還能愉悅地噙起笑,繼續肆意揮灑着用之不竭的靈氣,洋洋灑灑,優哉遊哉。
活死人越來越激動,仿佛受到了什麼引導,發出意味不明的嘶吼,然後被陰師們利落地用捆屍繩系成一串,貼上黃符,成為不會動的屍體。
柳三鬥的靈氣越來越濃,越來越重,籠罩住了整座青城,陣法周邊的靈氣如雲如霧,向外蔓延開來,牽住青城周圍的大山大河。
鳳鳴、白鳥、青鵲三山扯住陣法的根系,泗水洋洋沛沛,沿着太極中間的陰陽界限而下,牽住陣法的第四處根系。
柳三鬥那塊木制的太極八卦陣盤不知何時也已經從他手上脫開,散成碎光,融進太極陣眼之中。
甚至就連他自己,也在逐漸成為星星點點的光芒,随着靈氣遁入陣法之中。
他身上掉下來三枚銅錢,還未來得及觸碰到地上形成該項,便被活死人淹沒到不知何處去了。
青岚搖了搖頭,感覺自己的腦袋一團漿糊,一時間記憶竟然有些模糊。
單娘左邊一巴掌拍在他頭上,右邊一巴掌拍在長風的頭上,将他兩各自都打了個趔趄,語氣嚴肅,帶着微不可聞的一聲冷哼:“好好看着,這可是張瞎子一脈的絕學,卦師禁術——遁一。”
她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哪怕記不住,你們也好好看看……禁術……參的都是天機。”
長風和青岚隻覺得頭暈乎乎的,像是要醉過去,好像有什麼東西進入了他們的腦子,又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從他們的腦子中流出去,來來回回,将腦子攪得一團漿糊。
在他們旁邊,柳如瀾已經瘋狂嘔吐起來。他雙目赤紅,一隻手捂住胸口,一隻手扣住下半張臉,眼淚順着他眼眶瘋狂下落,像斷了線的風筝,然而他猶然不覺,隻是死死盯着柳三鬥,任由眼淚混着血水淌過,任由大腦被眩暈感和刺痛感入侵攪和,一瞬不瞬。
長青從青岚的胸口處探出來蛇頭來,眼珠子轉了轉,漂亮的青綠蛇神在銀色靈氣的照耀下散發着點點星芒,抹去了它眼眸中幾許赤紅之色,顯出漂亮的銀色繁星來。它整個從青岚的膻中蠱池裡鑽了出來,順着青岚的胸口盤上他的肩膀,在他的脖子上繞了一圈,仰起頭看向柳三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