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幾乎已經快完全消失了。他身上因戰鬥而破損的傷口處不再流出任何血液，而是汨汨逸出大量的靈氣，仿若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一般。

活死人早已經被控制住了，大部分被鎖屍繩捆了起來，還有一部分也被陣法逸散的靈氣牢牢定在原地，動彈不得，隻一雙眼珠子不自覺地追随着柳三鬥的身影。

即使他們在場的任何人都跟不上那道身影，但目光卻仍舊随之而動。

柳三鬥噙着笑，遊走在陣法的邊緣。他從未這般暢快過，仿佛此身已與天地合一，這世間再沒有什麼機密能夠逃過他的眼睛。這周遭所有的靈氣都随他調動，即使翻天覆地也不過一念之間。

當然沒有人能追上他的身影，當不用再考慮靈氣儲備和身體負荷之時，靈人的能力才能最肆意的展現出來，釋放秘術就如同探囊取物般輕松。

他一步踏過，可以是一寸，也可以是一裡，或是幾十裡，隻要他想。

——道通而與天地為一。

這世間的障礙和距離，自然再攔不住他。

“縮地成寸，竟然如此簡單。”柳三鬥想。

心思閃念之間，他已經掠過了青城的八處點位。

乾、震、坎、艮、坤、巽、離、兌。

然後，就是陰陽太極。

他過去慣用的那方陣盤已經完全融了進去，成為在法陣中遊弋的一抹流光。柳三鬥的目光追随着那抹鎏金亮銀色，手上結了個陣印。

這陣印不難，甚至能稱得上是卦師所學的最基礎的一個印。它的作用隻有一個，就是喚起陣盤錢币，或是符箓靈簽。那抹鎏金亮銀色随着他的印顫抖了一下，旋即便依着柳三鬥的心念而緩緩流動。

靈氣順着它流動的軌迹逸散開來，帶着漫天繁星緩緩轉動，使人目眩神迷。

柳三鬥做這一切時相當輕松，天地中的靈氣從他身上流過，豐沛充盈，這讓他的狀态出乎尋常的好，他甚至還有心情想：“師父真是好算計，怕是送這方陣盤予我時便料到了今日。”

靈氣裡的繁星抖動，與天上的星辰相合，劃出玄奧幽妙的軌迹，而那抹流光則在其中肆意穿梭，如魚得水。

那方陣盤用的木料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做無極木，取“無極而太極”之意，經由八種天地靈氣蘊養而成，是稀世罕見的一種木料，最适合卦師起卦設陣，是張瞎子送給他的拜師禮。

柳三鬥回頭再看了一眼青城，三道城牆巍然聳立，活死人身上泛起靈氣的點點星光。他收斂了心神，随地盤腿坐下，手上結印，平靜得像是在替無關緊要的人算一起無關大礙的卦。

“天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

單娘擡頭看向天上的星空，她腦子裡的眩暈感也越來越重，有什麼東西仿佛也正要從她的腦海裡被抹去。但她的語氣仍舊很平靜，給身前的兩個小家夥點撥卦師的不傳之秘。

“所謂遁一，就是以身歸天地，返歸天道。”

長時間睜眼讓眼淚滑下，柳三鬥的印象在她腦子裡慢慢淡去，她伸手撥弄了兩下琴弦，彈出幾許似曾相識的音調。

但她指法相當熟練，就像是曾練過千百次一樣，帶着一去不返的蒼涼悲壯。

“公無渡河。”

“公竟渡河。”

“渡河而死。”

“其奈公何。”

長風暈乎乎地倒在地上。青岚卻隻覺得眼前耳目一新，像是有什麼東西拂去了眼前的那層紗，讓他能明明白白地看清楚這翻天覆地的大陣。

——勾連三山，貫通泗水，上接七星，下承厚土，八卦為變，陰陽有分，而最終歸于一處。

青岚定睛看去，卻見那陣眼正是柳三鬥。

柳三鬥朝他笑了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有什麼東西在他肩上遊走盤踞……

青岚猛然睜大眼睛，伸手向自己身上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