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的馬術課上,小狐崽穿着雪白的騎士裝居高臨下地坐在馬鞍上,揚着漂亮的狐狸眼對他傲嬌地說:“這匹馬是我的了,你不許騎。”
作為陶家的小少爺,陶鼎出門在外從未有人敢怠慢他。他又長得高大,年少老成,同齡人見到他不苟言笑的樣子都會心生畏懼。
這是第一次有一個小孩敢這麼挑釁他,還是個漂亮得讓他挪不開眼的女孩。
回想起來陶鼎就想笑,第一眼,他錯把留着百歲辮的小狐崽當成了小女生,還錯了很久才發現。
等他知道這隻驕傲的小狐崽是個男孩子的時候,他已經喜歡得不可自拔。
不僅把最心愛的小馬讓給他騎,還想把所有最好的東西送到他面前,隻要能看到小狐崽對他露出飛揚生動的笑容,把家搬空了都願意。
可是這個漂亮小孩的歡心很難得到。
他把自己最好的珍寶都獻給了小狐崽,小狐崽卻哼着鼻子不睬他,轉頭就對其他小孩笑得眉眼鮮活。
小小年紀的陶鼎,懂得了什麼叫做嫉妒。
從此,他變成了小狐崽最忠實的追随者,和小孩上一樣的課,讀同一所學校,堅定而不移地接近他、陪伴他,守護他。
這樣過了兩年,小狐崽終于肯叫他一聲哥哥了,願意把自己最愛吃的果凍和餅幹分給他一半。可是小狐崽還是太受歡迎,常常會忘了他這個不唯一的朋友。
年少的陶鼎千方百計地想要把小狐崽留在自己身邊。
直到有一天,因為自己的自私,他帶着小狐崽偷偷溜出去玩,卻連累小狐崽和自己一起被人擄走。
他們被關在一間潮濕陰暗的屋子裡,蟑螂和老鼠在地上亂竄,愛幹淨的小狐崽縮在他的懷裡害怕地小聲啜泣。
陶鼎那時候明白了什麼叫做心疼與後悔。
哭得眼睛紅腫的小狐崽後來乖乖地不哭不鬧,隻是緊緊地握着他的手,再也沒有松開過。
沒有吃的,餓得頭發暈,小狐崽口袋裡的最後一塊巧克力依然分給他一半。
過了幾天,因為暴雨老房子被水流沖出了缺口,他們終于找到機會逃了出來。也是在這樣電閃雷鳴的黑夜中,兩個人手牽手被大雨澆得渾身透濕,踩着泥濘滑膩的山路,在黑暗幽深的野林子中奔跑。
小狐崽摔了一次又一次,抽噎着爬起來,仍然堅定地跟着他。後來陶鼎踩到松動的石塊滑下山坡,小狐崽死死拽着他的手不肯放開。
陶鼎流着淚萬分不舍地對小狐崽說,放開我吧,否則你會跟着我一起掉下山崖。
可是小狐崽哭着喊他哥哥,說哥哥,我不放,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那麼嬌氣的小狐崽拼了命地拉住他,哪怕身子随着重力一起往下掉,也打死不肯松手。
陶鼎甚至能感覺到小狐崽細嫩的胳膊發出斷裂的聲音,他心疼不已地掰開小狐崽的手,想要保住他的小孩。可是小狐崽還是死死拽着他,用已經沙啞充血的嗓子艱難地懇求:哥哥,别走!
最後,力竭的小狐崽随着他一起跌落到了谷底,渾身是傷,滿頭是血。
陶鼎從來沒有哭得這麼撕心裂肺過,他抱着心愛的小狐崽,懇求他醒一醒,不要睡着,不要不睬他。
那一刻的陶鼎真正懂得了什麼是害怕。
不知過了多久,凍到幾近昏迷的陶鼎聽到了大人的聲音,他拼着性命,将喉嚨喊得嘶啞出血發出求救。
他太怕了,他的小狐崽流了這麼多的血,怎麼捂都止不住那些裂開的傷口。他不敢讓自己睡着,在雨中一遍遍地祈禱着能夠有人來救他的小狐崽。
萬幸,找到他們的是家裡派出的營救隊。
再醒來後已經躺在醫院,已經啞得失聲的陶鼎不顧醫生的阻攔,拔了針頭掙紮着去看小狐崽。
小狐崽躺在重症監護室裡帶着呼吸機,漂亮的長發被剃光,頭上留下一道猙獰恐怖的傷口,身上還有無數大大小小的傷痕,被插了好多管子。
少年止不住地淚流滿面,驕氣的小狐崽會不會很疼,那麼愛漂亮的小孩,醒來後看到自己的樣子該有多難過。
他默默守着小狐崽,等了一天又一天,小狐崽卻總是醒不過來。
父母幾次勸他回家,都被他斬釘截鐵地拒絕,小狐崽還沒醒,他怎麼能走。
等待了不知多麼漫長的時間,醫生告訴他小狐崽可能醒不過來了。
陶鼎的心仿佛堕入深淵,他開始不吃不喝,握着小狐崽的手不再放開。心裡想着,你去哪裡,我也跟着你去哪裡。
最後,他挂着點滴躺在了小狐崽身邊,還是緊緊握着小狐崽的手不肯松開。
不知世上是否有鬼神的少年,一次次地在心裡無數遍地禱告,懇請天上的神仙能夠聽到他的祈求,他可以付出一切代價,隻要讓他的小狐崽可以醒過來。
後來神靈一定是聽到了他的祈禱。
在一次暴雨過後的明亮晨曦中,小狐崽慢慢對他睜開了眼睛,清澈的狐狸眼還是那麼動人,隻是小狐崽已經完全忘記了他。
忘記了沒有關系,陶鼎抱着小狐崽對自己說。
我會永遠陪着你,他擦掉眼淚對小狐崽說。
小狐崽彎起好看的眉眼,瘦得蒼白的小臉對他露出了世上最甜的笑。
日後就是漫長的康複治療,他以哥哥的名義陪在了小狐崽的身邊。
小狐崽因為長時間拉着他不放手,導緻肩關節嚴重脫臼,肱骨差點壞死。
陶鼎從那個時候開始,學會了親手養他的小孩,給他穿衣,給他喂飯,給他洗臉,給他念書。在小狐崽頭痛發作嘔吐哭泣的時候,抱着小孩一起流眼淚。
不大的少年凡事親力親為,看得兩家的大人搖頭歎息。
可是陶鼎心甘情願,他逼着自己暴風雨般成長。
以後他要永遠陪着小狐狸,寵着小狐狸,所以必須盡自己所能給小狐狸遮風擋雨,讓他心愛的小孩從此再也不會受到一點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