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将天際浸透成耀眼的橘紅,此時尚且能看得見緩緩下沉的太陽。
于約克郡的俄铎克小鎮出生并在此生活了一輩子的洛斯老頭,正準備趁天還沒黑下來,将幾乎賣空的水果攤推車收拾齊整,心裡還想着家裡和自己同樣年邁的妻子今天又準備了怎樣美味的家常菜。
他希望能有熱乎乎的蘋果餡餅,雖然妻子總覺得他不應該再吃特别甜的菜肴,會對身體不好。
那不如就香蕉餡餅吧?洛斯老頭看着推車上被剩下的最後兩根泛出少許褐斑的香蕉,心想品相不好的水果估計沒人會願意掏錢購買……
“您好,先生。”
洛斯老頭聽見身後有道輕柔的悅耳女聲在喚他,聽上去像是來自大都市的口音,年齡也不大。他回頭看過去,發現果然如他想得那樣,是位金發碧眼的漂亮小姑娘。她全身還穿着有些顯舊、但布料昂貴的灰色學生西裝。一頭微卷的金色長發蓬松地搭在身上,明顯是被強風吹拂過。
瞧她的模樣,估計是從附近哪個繁華大城鎮學校裡跑出來閑逛的女學生,洛斯老頭思路清晰地想,可轉眼看到她一手拿着把造型精緻的大掃帚,認知就又有些糊塗起來……
“先生,這是最後的兩根香蕉嗎?”女學生詢問道:“請問多少錢?”
“啊…10便士,你拿走吧。”洛斯老頭回過神來,顫顫巍巍地把香蕉遞過去,“外表看着不怎麼樣,但還是很甜的,孩子。”
女學生将搭在另一隻胳膊上的深色長外衣換到持有大掃帚的那隻手上後,才往學生裙的兜裡掏了掏,掏出一枚2英鎊的硬币。
洛斯老頭頓時愁眉苦臉,他最讨厭翻找零錢硬币。
“不用找零的,先生,剩下的錢你留着吧。”女學生像是看出老人的窘迫,直接提前制止。這反倒讓洛斯老頭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有些手足無措地接過硬币,磕磕絆絆地開口問道:“你……你是來旅遊的嗎?”
“不是,我來找以前認識的人,但是不太清楚具體地址。”女學生已經剝開一根香蕉的外皮細嚼慢咽起來,她指向小鎮後方不遠處的茂密山頭,說:“我還差那裡沒找過。”
“上天保佑!孩子,可别去那兒!”洛斯老頭突然變得神情緊張,更加語無倫次:“那個地方……會召來厄運!以前總有小孩去那座山上玩耍,結果都沒能回家!大家都說山裡面住着一個專吃小孩的老巫婆…就像芭芭雅嘎那樣…所以孩子們都失蹤了!”
“……現在也還會有小孩失蹤嗎?”女學生語氣沉着地問。
“這十幾年來确實沒再發生……不過沒有人敢再獨自靠近那裡,那裡也沒有什麼人家,你還是快回家吧!”洛斯老頭苦心勸慰道:“就算沒有老巫婆,晚上也最好不要出門,近期的世道可不太平。”
“好的,先生,我知道了。”女學生似乎是将老頭的話聽進心裡。她微笑着道謝後,直接往小鎮的另一處彎道走去。
洛斯老頭看着逐漸昏暗的天色,也不禁加快回家的腳步。
真是個奇怪的漂亮姑娘,洛斯老頭心想,也許他可以在晚飯時說給老伴聽聽:一個年輕的都市女學生,大老遠的跑到這座小鎮子上找朋友。她還拿着把奇怪的……奇怪的……是什麼來着?噢——原來我的水果不知道什麼時候全都賣空了,老伴她一定會很高興的,我得趕緊回家去!
……
這座小鎮的人口本就不算密集,現在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道路上就更難見到行人。
你把剩下的香蕉皮扔進垃圾桶後,穿上校袍後謹慎地繞着小鎮外圍的坡路行走,行到那座山前的樹林裡才停下。
比起其他的山脈來說,這座明顯陡峭太多。你擡頭張望了一會兒,又把那封惡作劇般的信件翻出來閱讀一遍——
【約克郡的俄铎克小鎮
來自:阿比斯·萊斯特蘭奇】
——果然還是沒有出現更多字迹。
因為他沒有寫出詳細地址,導緻你來到小鎮後隻能自己四處搜尋,耽誤了不少時間。
不過按照之前那個麻瓜老頭的說法,應該就在這座山上。
你先是四處張望确定沒有别的人在附近,然後果斷選擇騎着掃帚緊貼山體往上飛。
【這邊什麼也沒有。】
當你掠過山體中央一處幾乎埋沒在花草和樹木裡的隐秘空地時,這個念頭突然冒出來引導着你忽略那片空地,繼續一邊張望一邊往前滑行幾百米。
當你又在前方崖壁上看到與剛才相似的花朵時才像是意識到什麼,猛地刹住身下的掃帚。
剛剛自己為什麼會那麼想?
你沉吟幾秒後,決定調轉掃帚的方向飛回去,讓自己小心且平穩地落到那片空地上。
空地上樹木林立、雜草叢生,中間還夾雜着不少眼熟的花朵。你慢慢沿着這些植物越來越微弱的長勢往空地深處走去,直至你看見地上有一根被整齊切斷的花朵根莖。
無視腦海中越來越強烈的“暗示”,你掏出魔杖從地上挑出一顆小石子往身前甩去,眼睜睜看着它飛到一半卻突然像是撞到一面透明的牆壁那樣被狠狠彈開,掉在草地上時甚至還冒出幾縷煙氣。
你放下魔杖,用另一隻手的手指夾住那封信舉在身前輕輕晃了晃,“我知道你們能看見也能聽見,”你笑着輕柔威脅道:“邀請我,或者我自己進去?不過我可不敢保證防護咒被打破時的動靜不會驚擾到附近的麻瓜們。”
不出意外,這道由防護咒生成的保護罩很快被撕裂出一道缺口,一個許久未見的瘦弱又矮小的身影從缺口中鑽出來。
這個女性家養小精靈滿臉哀愁地看向你,巨大的眼珠在她那張尖削又老态龍鐘的臉上顯得尤為突出,“你不應該回來……”她說。她實在過于年邁,佝偻的身體幾乎直不起來,身上破麻袋一樣肮髒的衣服差點兜不住她那對松弛到及地的胸部。
“她還好嗎?”你沒有理會她的話,反而态度強硬地問。
這個年邁的女性家養小精靈沉默着,随即讓開位置低頭對你說:“主人在主廳等着你。”
你嫌惡地看着她這副畏縮的模樣,把借來的飛天掃帚靠在一棵樹旁邊後,才擡腳跨進那道缺口。
進入防護咒的瞬間,一扇顔色深沉的鐵門出現在你的眼前。你絲毫沒有遲疑,直接對着鐵門甩出一道無聲【Diffindo(四分五裂)】魔咒,無視家養小精靈追在身後的驚呼聲,步履平穩地往這座坐落在山體裡的豪華宅邸深處走去。
通往主廳的長廊僅僅點燃幾盞燭光,黑壓壓地暗色充斥在這棟建築内,嚣張地将此處所有的活物囫囵吞噬。
走廊兩邊貼滿金色花紋牆紙的牆壁上挂着幾幅畫像,你不由得放慢腳步一張張品鑒過去。發現這些畫像裡畫的都是相同的一男一女,他們各自待在自己的相框裡撐頭閉眼打着瞌睡。
“哼。”你從喉嚨裡擠出一聲冷冷的嗤笑,直白地吩咐那個家養小精靈,“主廳在哪兒?”
她顫顫巍巍地加快腳步走到你前面帶路,很快你們來到一處比起昏暗長廊亮上許多的門口。
火光影影綽綽地映在主廳繁奢的兩扇木門上,木門上的精緻紋路都被跳躍的光影籠罩得更加深邃。
你胸腔裡的心跳依舊平穩,說明你其實對現在的狀況并不感到激動。這樣很好,你心想,因為憤怒總會讓人失去理智和判斷力,從而将自己置于不利的處境。
你放緩腳步慢慢踱進這座不算寬闊的主廳,發現整座主廳最強的光源來自鑲嵌于牆壁裡的那座大壁爐裡的火焰,火光把廳内餐桌和桌上那堆美味佳肴的影子拉得足夠長。
主廳兩邊的牆壁挂着兩幅比走廊裡還要大上許多的畫像,分别還是同樣的一男一女。
“來了?我等得太久,所以得吃晚餐。”主廳最深處、餐桌最前端的主位上,一個男人粗啞的聲音傳來,“晚餐可沒做你的份,我原本笃定你今天找不到這裡來。”他龐大的身軀有一半隐沒在黑暗裡。
你還在盯着畫像裡閉眼假寐的黑發女人,她清秀的五官實在算不上漂亮,有着一頭萊斯特蘭奇标志性的黑色卷發。你擠出一個标準笑容,說:“蘇格蘭離英格蘭實在太遠,為此迪佩特校長差點不答應讓我離校呢。”
“為什麼?”男人又往嘴裡塞入一口烤豬排,滿嘴油花,“是怕你在半路上摔死?還是被哪個麻瓜流浪漢拖去強//劍?”他說完便發出熟悉的桀桀怪笑,邊笑邊說:“然後生下一堆小麻瓜流浪漢——”他似乎覺得自己的話實在太幽默,笑聲越發猖狂,響徹整間主廳。
你沒有因為他的侮辱顯露半點不悅,隻是不再繼續看那個黑發女人的畫像,轉身走向餐桌,單手從桌上抓起一座金屬燭台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重量将金屬的冷硬觸感烙印在你手心。
你舉着燭台走向主座,在燭光的加持下,你終于再次看清記憶中他醜陋又肥碩的嘴臉。男人臉和脖子上的肥肉随着他的笑聲起伏抖動着。
“恐怕得讓你失望了,”你平靜地說:“四歲時我從你的地牢裡逃出去都不會遭遇這種事,那麼現在同樣不會。”手臂被燭台的重量壓得泛酸,你索性将它擱置在男人的餐盤前面,金屬底座磕在桌面上撞出沉悶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