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子晴在一樓的走廊上等待,先看見姜家誠和看門大爺下來,往不同方向走,又看到顧婉婉帶着一隻小白貓下樓來。
金九此時已經收起屏蔽,看見女鬼,問道:“就是調查她的死因?”
顧婉婉應它,“嗯,她從天台上掉下來摔死了,可是她記不得是自己跳下來的,還是别人害的。”
月輝清冷籠得夜色朦胧,祝子晴的影子有一種随時都要消失的感覺,金九淡淡掃過她一眼,“被鎮魂陣鎮壓太久,三魂七魄已經散了,所以她記不得生前事,如果再不去轉世,恐怕就得湮滅了。”
活人生前都有三魂七魄,死後便成了魂魄,魂魄有記憶,但被法術幹擾,又或者是在人間遊蕩太久,記憶就會消失。
顧婉婉聽無常說過這些,脫口詢問,“她還有多久的時間?”
“最多三日。”金九漫不經心道。
三日。
祝子晴幾分落寞,“可我還想去看看我的父母,也想知道我是怎麼死的。”
她上前一步,下意識伸手想抓顧婉婉,求她幫忙,可自己的手壓根兒抓不住任何東西,她隻好僵硬收回手。
顧婉婉寬慰道:“沒事,現在我已經知道你父親是誰了,就是看門的祝大爺。”
祝子晴聞言擡眸,聲音暗啞,“他...他是我父親?”
顧婉婉點點頭,把在樓上二人的談話告之了祝子晴。
一時之間祝子晴變得不知所措,眼底的暗紅浮動,滾下一行血淚。
金九早就看透了人世間的所謂情字,咂舌搖頭,“别搞這套,就說還要不要調查死因?”
話音剛落,顧婉婉毫不猶豫地回答道:“要要要!”
金九擡起爪子朝她勾了勾,“那就趕緊過來。”
顧婉婉眼底盛滿期待,蹲下身子靠近金九。
毛茸茸又暖融融的毛發落在了額頭上。
一人一貓額頭相觸,金九如碧潭的眼眸近在咫尺,淺藍色瞳孔微縮,在夜裡散發幽光。顧婉婉恍然意識到體内進入了一股不同尋常的力量。
像是一根絲線,在體内不停流竄,從她的額心到頸部、胸腔、四肢,最後停留在腳尖。這根線好似有生命般在體内瘋長,變成一個巨大的網,不停與她的血管、經脈纏繞。
這種感覺仿佛有千萬根細小的針,在她碰不到,抓不着的地方來回穿刺,疼痛難忍。
她想要離開金九,可無論她如何掙紮,這根線就好像将她的額頭與金九固定了一般,使她無法動彈。
她沒能掙開,索性放棄。
隻保持這樣的姿勢,控制自己不要因為痛苦而發出叫聲。
許久,痛感消失,一股從未有過的輕松感油然而生,顧婉婉跌坐在地上。
時間靜默幾秒,金九緩緩吐出一口氣,“以為還要費些功夫,沒想到... ...”
它欲言又止,顧婉婉停下準備試試鬼術的手,問道:“沒想到什麼?”
“你和這具身體非常契合,可以說,這具身體就好像是你自己的一樣,你并不是借屍還魂,而是找到了你原本的身體。”
金九的話一出,顧婉婉頭皮一陣發麻,原主的模樣和自己是有幾分相似的,但也并非一模一樣,而她已經死了百年,怎麼可能是原本的身體。
但仔細想來,顧婉婉也覺得不對勁,雖說借屍還魂需要魂魄與屍體都在一定的頻率上,可她确實和這具身體契合的太過自然。
而魂魄一開始進入身體,身軀會因外來者的原因,并非完全受控,但她從一開始就能自若的掌控。
顧婉婉沒去細想其中緣由,當務之急是趕緊幫祝子晴查死因。
自己的事,可以慢慢查。
她深吸一口氣,手指快速結出一個鬼術手訣,出乎意料的快,隐約可見淡淡黑氣在指尖浮動。
此時,祝子晴見到她的模樣大驚失色,顧婉婉臉色瞬間慘白,如同一張白紙般,而她的瞳仁一團漆黑,找不到眼白。
祝子晴下意識往後退了一小步,卻不想下一刻,顧婉婉速度極快,一把握住自己的手臂,然後稍微一轉,将自己的手搭到了她的手臂上。
“握住。”顧婉婉口吻清冷。
祝子晴隻好緊了下手,兩隻纖細的手臂疊在一起,顧婉婉閉上眼像是入定一般,僵直在原地。
她看到了一些場景。
如細沙被風吹散又聚集,慢慢聚成一個個學生衣着的少男少女,他們嬉笑的聲音由缥缈至清晰,落在顧婉婉的耳底,提醒她已經進入祝子晴的記憶裡。
顧婉婉如夢初醒,看着學校景色如老電影畫質一般,四處都是如黃沙蓋天的朦胧感。
她又垂眸看向下方,自己身上是和祝子晴一樣的校服,而她的雙腿是懸空的,身下是空無一人的校園。
耳邊呼嘯的風聲與蟬鳴夾雜在一起,盛夏烈日恍得顧婉婉險些墜落樓頂。
她猛然抓緊身後欄杆,同時察覺到背後傳來一股力量。
不知是她,還是祝子晴,她無意識側過頭,隻在看清那人的刹那間,顧婉婉的手軟了,旋即失重感襲來,她來不及發出一聲喊叫,發絲滑過臉龐,整個人從天台上墜了下來。
摔在地上的那一刻,顧婉婉的瞳孔恢複正常,不可思議地看着面前依然是十七歲少女模樣的祝子晴。
她胸口震顫,緩緩松開祝子晴的手。
看着她,顧婉婉耳畔不斷傳來女孩的聲音,“姜老師是個好人。”
不斷浮出,祝大爺慈愛地看着他說,“難得你記得子晴。”
顧婉婉身體還殘留着墜樓的離心力。
腦海裡那雙偏執、懦弱,卻又揉雜着絕望與悔恨的眼睛,令她失魂,也令她本能的發出聲音:
“是他,是姜家誠,是他推你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