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江照月如今的修為,确實無法看出前輩們的拟形術。
然而前世與前輩們熟悉之後,前輩們卻是教過她拟形術的用法的,江照月也因此得知了他們愛拟形聽牆角的習慣。
幾人并不現形,看江照月自顧自處理靈藥、開爐煉丹,松了口氣。
“小姑娘挺精的,還會詐我們。”
“哈哈哈,老子還以為是個規規矩矩的孩子,沒想到這麼不拘一格,要是一千年前,老子肯定收她當徒弟!”
“别想啦别想啦,你們幾個别帶壞小姑娘。”
一道聲音讓他們的話語戛然而止:“前輩,我的丹藥煉好了,要不要試試?”
連樹上的蕭岑都有些驚訝,疑惑道:“煉這麼快,不會吃死人嗎?”
似乎有一陣風吹過,他四周的花草樹木壓低了身子,像是在拼命點頭附和。
江照月道:“不會的,很正常的丹藥,”她将回春丹收入丹瓶中,雙手奉上,“可要一試?”
蕭岑偏頭,對這劍修頭一次煉出的丹藥并不抱希望。然而周圍幾個老友日日待在禁地,實在無聊,催着他接了丹藥。
“多謝。”丹藥入口即化,精純的靈力沿着舌上的經絡在體内流轉,唇齒間留着些草木清香。
蕭岑眉目滞了一下。
周圍幾個老友壓抑不住的興奮:
“怎麼樣怎麼樣,好吃不?”
“你當丹藥是糖丸啊,讓開讓開我來問。”
“嗚嗚,老蕭臉都僵了。你放心老蕭,你沒有做無謂的犧牲,我們絕對不吃小丫頭煉的丹,一口也不碰。”
蕭岑不動,聽到這句話,忽然就笑了,“記好你們說的話。”他指尖一點,拟形術消了,幾個擡手抹淚的老頭老太蓦然現形,慌忙理衣衫站好。
他們清咳兩聲,決心維持一下身為前輩的威嚴,不妨卻看到眼前人目光一錯不錯地盯着他們看。
目光中有些哀傷,有些欣喜,還有些太過沉重的情感,能感受到卻無法宣之于口。
姬鳴風脾性急,直來直往,開解的話到了嘴邊,隻是揮揮暗紅的袍袖道:“年輕人莫要傷春悲秋,于修行不益。”
老頭老太們附和:“是啊,我們在這兒待了一千年都不煩,你若是在外面受人欺負了,就進來躲躲。”
數次相處,他們也看出江照月雖天資不甚好,可心性卻極堅韌,是個能長長久久修行的好苗子。
她實在太年輕。能讓一個年輕人傷心的事有許多,但幾人又隐約覺得這或許并不是普通的事情。
他們隻好道:“委屈就哭一哭嘛。”
再相見,恍如隔世。
江照月腦海中依稀是幾人天人五衰時垂垂老矣的模樣。
那時候他們隻是擺擺手,渾不在意:“歸于塵土,也是一件幸事。”
江照月不肯放棄:“至純仙師煉的延壽丹可使修士延壽百年,等我集齊了七星,就向至純仙師求丹。”
隻有一道大宗師,才能被稱為仙師。
姬鳴風回眸望一眼無力開口的老友們,看到他們眼中閃爍的淚光與笑意,代為答道:“至純仙師被困在封印中已有千年,延壽丹難煉,材料更難得,不要為我們白費心思了。”
那本天書中沒有落下關于他們的任何一點筆墨。
江照月不知道自己死後,他們究竟有沒有活下來。
但還好,一切都還有挽回的機會。
她笑笑:“無甚大事,隻是經一場大難,心有所感。”
一直沉默的蕭岑出聲:“很好。”
江照月有心再留一會兒,但她已經下來一陣時間了,不便多待,先行告别。
禁地内幾人面面相觑,一時無言。
蕭岑将丹藥收攏起來,冷聲問道:“這次怎麼不消除她的記憶了?”
銀發老太太趙溪笑道:“沒必要,過幾天還會再來的。況且,我在小姑娘身上感受到一縷很熟悉的氣息。”
不止是她,其他人都感受到了。
那氣息很熟悉,簡直像是另一個自己。
可上次江照月進來時,他們還沒有這樣的感覺。
趙溪笑眯眯地看向坐在地上的藍袍老道:“可否為她再起一卦?”
藍袍老道取出一片古樸的龜甲,在龜甲上鑽出一個小孔,燃火焚燒。
道道裂痕在龜甲上顯現,藍袍老道皺眉。
趙溪心一墜:“怎麼了?”
姬鳴風頓時湊了過來,便是冷面的蕭岑,目光也不由落在藍袍老道身上。
他們在禁地已有千年。千年來,闖入禁地的修士不少,均被他們消除了記憶。
唯有江照月是個例外。她被一次次清除記憶,卻還能一次次摸過來。
他們經事多,自然明白這是與他們有緣。江照月資質雖不好,可心性卻是生平罕見。修行路上,有天之驕子隕落,也有籍籍無名之輩異軍突起。
資質不能決定修士的一生,心性卻能改變修士的一生。
他們這些活了上千年的老家夥,對資質、心性倒不甚關注。可他們年輕時就以俠義著稱,有後輩遞來善意,時時陪伴,不免有些護犢子。
藍袍老道神色凝重:“我算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