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重複了一遍:“本宮再問一遍,都在這裡了麼?”
周嬷嬷眼珠子一轉,繼續扯着嗓子哭号:“殿下明鑒!都在這裡了!”
江辭甯看了她許久。
最後她紅唇微張:“流溪,将人交給内廷吧。”
她抛下一句話,折身便走。
身後終于傳來周嬷嬷凄厲的哭喊:“殿下!我招,我招!!”
臨近傍晚,又下了一場雨。
庭院裡的海棠滿樹凋零,瞧着竟有幾分戚戚之感。
因着周嬷嬷的事,整個毓秀宮上下皆提着一口氣,宮女上晚膳的時候更是輕手輕腳,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江辭甯練了一晚上字,風荷送來宵夜的時候,桌上已經堆起了滿滿一沓紙。
風荷将牛乳杏酥飲放到幾案上,柔聲勸道:“殿下,仔細傷了眼睛。”
江辭甯寫完最後一個字,将狼毫擱在筆山上:“人送出宮去了嗎?”
周嬷嬷又吐出了一批窩藏的财物,清點之後,已經大差不離了。
如今私庫虧空還不如夢中嚴重,想來或許是她要被送去和親的消息傳出來之後,周嬷嬷才加大了動作。
江辭甯雖然沒将人交給内廷,卻以周嬷嬷突發急病暴斃為由,命人偷偷把她送出了宮。
旁人不知實情,或許會怪她太過薄情。
周嬷嬷把吞吃的财物都吐出來了,又是自小陪伴在自己身邊的老人,如今卻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但江辭甯已于夢中窺到未來,毓秀宮四面楚歌的時候,周嬷嬷卻隻想着給自己謀後路,這樣的人,是斷斷不能再留在身邊了。
風荷知道她心中難過,安慰道:“人已經送出去了,留給她的錢财也足夠她衣食無憂度過下半輩子。”
江辭甯颔首表示知道了。
風荷将飲子往她面前推了推:“殿下一整天沒怎麼用東西了,好歹墊墊肚子。”
見她又要拒絕,風荷忙道:“偷盜主子财物乃是大罪,殿下已經格外開恩了,若真将人送入内廷,恐怕命都留不住。”
“奴婢知道殿下心裡難過,但周氏不義在先,殿下又何苦為了這麼一個不忠不義之人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江辭甯垂着眼睫,片刻之後,她終于撚起湯匙:“你說得對,不值得的人,棄了也好。”
風荷見她終于肯吃東西,面上露出幾分笑意:“殿下,奴婢會一直陪着您的。”
江辭甯手指輕顫。
風荷的确陪着她到了最後。
陪她千裡奔赴大燕,陪她潛逃而出,也陪她共赴黃泉。
叛逃公主都沒有活路,更何況她身邊之人?
江辭甯轉身,握住風荷的手:“嗯。”
她不會再讓夢中之事發生。
***
整理了一番私庫後,江辭甯發現自己還真是有不少好東西。
其中有一隻鎏金镂空百壽紋香熏籠,據說乃是前朝香雲山的拂空大師親手所制。
整個熏籠由大大小小的“福”“壽”“安”“甯”等字镂空組成,取的正是福澤綿長的意向。
她聽聞謝塵安寸不離藥,就連馬車車廂這樣的地方都要挂上藥熏,于是當即決定将這隻熏籠作為謝禮送給他。
上一次她派人去送衣料,純粹是出于得罪了人賣個乖,這一次他可是明明白白幫了自己,再派人去送東西便顯得有些輕慢了。
于是江辭甯準備好禮物,算準謝塵安講學結束的時間,親自去了一趟青藤齋。
春意正濃,青藤齋外栽種的修竹也蒼翠欲滴,風拂過嘩啦作響。
青藤齋門上卷着的葦簾便也随風搖曳,時不時現出屋内端坐的青衣公子。
他還真是愛極了青色,江辭甯這麼想着,捧着金絲楠木匣踏入青藤齋。
他似乎在翻看信件,江辭甯怕打擾他,走了幾步停住。
一道飄搖的葦簾将兩人隔開,光影交錯間,江辭甯的目光落在桌案上。
青年指尖如玉,正捏着薄薄信紙,一層淺淡的光聚在他指尖與紙料相觸的地方。
她的目光劃過,忽然覺得那信紙看上去有幾分眼熟。
她來不及多想,見他将信紙慢條斯理合攏起來,開口道:“謝先生,學生長甯前來打擾。”
謝塵安掀起眼簾,淡淡朝她看來。
江辭甯打起葦簾,捧着木匣走了進去。
她注意到地上還放着炭盆,謝塵安體弱多病,這個時節了還需要用炭。
看來自己這東西也算是送對了。
江辭甯态度恭敬,将木匣放在桌案上,抽手那一刻,她看到了桌上的信封。
她手忽地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