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怪異的反應,秦牧多少感覺出一點不對。
默默撐傘,應當比直接詢問要好些。
當地的救援隊伍來得及時,很快便将談婕救了出來。
女人躺在擔架上,生死不知。
有人走到紀燎身邊,“請問你們誰是打電話的那位?”
秦牧回應,“是我。”
對方又問,“你們和傷者認識嗎?這隻是例行詢問。”
秦牧不太好回答問題,于是看向紀燎。
“不認識,隻是路過。”
他似乎已經恢複如常,眼中蒙着霧氣,淡漠疏離。
那人點了點頭,“行。後續調查可能需要你們配合做個筆錄,最近不會離開榕城吧?”
秦牧接話,“不會。”
這場雨下了幾個小時,卻絲毫沒有要停的迹象。
“這邊暫時沒事,你們有事就先去忙吧,别在外面淋雨了。”
秦牧轉頭,用詢問的眼神看向紀燎。
突如其來的變故耽擱了太久,現下也該是離開的時候。
“她有事嗎?”轉身時,紀燎突然出聲。
救護車上,護士正忙碌着,随口應道,“等檢查結果出來後我們會通知傷者家屬。”
男人沒再說什麼,回到了車内。
秦牧趕忙跟上去。
身後,救護車裡躺着的談婕艱難睜開眼。
遠處停着一輛黑色汽車。
後窗隐隐映出男人的背影,談婕整個人暈暈乎乎的,隻能瞧見下方的一行車牌号。
随後,意識再度被模糊籠罩。
*
談婕醒來時,人已經躺在了醫院的病床上。
她擡眼望去,前方坐着一個女生。
聽到她這邊的動靜,女孩忙放下耳邊的手機,“小羊姐,你醒了。”
望着這張面孔,談婕定定思索了好一會兒,終于找回一點記憶。
面前這位是談婕回國後線上招的小助理,負責幫她打理自媒體賬号。
“小羊”是談婕賬号的昵稱,某種程度上講,也是她的互聯網身份牌。
這些年,她陸續将創作的藝術相關内容發布到社交賬号上,在互聯網上小有名氣。
前陣子,談婕的幾個作品接連爆火,人氣水漲船高,各路廣告商接踵而至。
她實在厭倦一來二去的對接,因此找了位助理幫忙分擔。
“小羊姐,你還好嗎?”喬蕙适時遞上一杯溫水,望着談婕蒼白的唇色,面露擔憂,“我接到電話就趕來了,沒想到第一次見面竟然是在醫院。”
面試過後,談婕和喬蕙約好月底面談。大抵是醫院方誤會了,竟将事情通知了喬蕙。
談婕勉強揚起一絲笑意,“謝謝你願意來看我。”
“我問過醫生了,上半身都是皮外傷,隻有右腿這裡輕微骨折。不過你放心,我之前也遇到過類似的麻煩,安心養一陣子就好。”
說罷,喬蕙将談婕的手機放在她枕邊。
她昏迷了大約三日,手機裡的新消息溢滿屏幕。
林绛的語氣最為焦急,“談同學,不要再玩消失了好不好?我真是恨不得從這邊飛回來看你!”
“你怎麼連動态也沒更新啊?不會真出事了吧。”
......
諸如此類的消息,林绛反反複複發了很多。
談婕看得眼熱,剛想打字回複,指尖劃動至聊天框底部,上面赫然寫着:“等下!你是不是看到紀燎那條新聞了?早知道我就提前給你打預防針了……”
談婕呼吸輕滞,握住手機的五指微微收緊。
她該有多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
這些年,她在各個國家和地區間輾轉,腳步從未停歇。
若不是林绛提起,談婕恍然意識到,她好像真的快要忘記了。
“我沒事。”
“出了點意外,受傷修養中。他的事情,我不清楚。”
還有一些廣告商的邀約,談婕也一一說明情況,
剩下一個未接電話。
談婕回撥過去。
對方直接挂斷。
她面無表情地删去通話記錄。
相親一事,在某些人眼裡,甚至勝過她的性命。至于所謂的虛無缥缈的自由,多半在他們眼裡成了空談。
倒是諷刺。
***
談婕休整了近兩月,醫生說她運氣好,恢複得快,這些日子便能自如行動了。
喬蕙順勢接手了商務對接的工作,順便幫助談婕打理賬号。
談婕出手大方,待人和順,喬蕙也并非锱铢必較,二人一拍即合,一切順利進行。
“小羊姐,這是ves藝術節的邀請函。”喬蕙神采奕奕,語氣中夾雜着難以掩飾的激動,“我就知道,你的作品一定能赢來更大的舞台和掌聲!”
ves藝術節起源于上個世紀,時至今日已經成為當代最具影響力的藝術展覽之一。展會雲集國内外知名藝術家,得到邀請的人,無疑在各自的領域取得了重要成就。
近年來,ves藝術家向青年藝術家抛出了橄榄枝。當然,篩選要求也是極其苛刻的。
看實力,也看眼緣。
談婕得到這個機會,實屬意外之喜。
她不由得開口,“看來你是我的福星。你一來,我就得到了進入ves的機會。”
喬蕙笑了起來,雙眼彎成月牙,“那你可得請我吃飯!”
榕城,鎏金花園。
金碧輝煌,燈火搖曳。
這裡是此次ves藝術節的舉辦地。
談婕腿傷未愈,喬蕙站在她身邊攙扶着,防止不測。
她剛到場,便有人走過來,熱絡地與談婕聊了起來。
“談小姐,你好。”
“之前與你合作,遺憾沒能見面,今天總算見到本尊。”
秦訴聞低眉淺笑。
談婕禮貌地與他握手,“秦先生,很高興與你見面。”
兩人曾在外地共同創作了一件作品,隻是礙于談婕行程沖突,隻能由秦訴聞将初期半成品雕塑寄過來,談婕再對其進行精細塑造。
二人閑談幾句,隻聽背後傳來一道聲音,“談婕姐姐,是你嗎?”
這聲音乍一聽很是陌生,談婕回身打量說話的年輕女子,遲疑地開口,“抱歉,你是哪位?”
沒成想,女人聽到她這樣問,面露惋惜之色,“姐姐,今天爸媽都不在,不用這樣的。”
提到爸媽,談婕立即反應過來。
原來是她這位鮮少謀面的妹妹,談頌。
談婕唇邊笑意不減,“就是因為爸媽都不在,我才記不得你,畢竟你我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對于家裡這些人,她從不留半分情面。
談頌低下頭,神色不明,“好吧……姐姐,我祝你和餘家公子相處愉快,早日成婚。”
……神經病。
談婕沒理她,兀自轉身,向秦訴聞表達了歉意,準備離開。
臨走時,秦訴聞不鹹不淡地問了一句,“談小姐這是好事将近了?”
談婕輕嗤,“不知道呢,還沒見過面。”
她這邊剛走,談頌的聲音再次從另一邊浮了上來。
隻是沒有和她交流。
談頌和幾位業界知名的老藝術家談笑風生,偶爾恭維幾句,保持着應盡的禮貌。
談婕從前在母親馮若琳口中聽說,談頌師從國畫泰鬥,作品頗具神韻,年紀輕輕便在國畫圈子内嶄露頭角。
現下正是宣揚傳統文化的時候,她來到這裡也是自然。
今日展出的作品皆是佳作,談婕與喬蕙在各個展館間來回遊走參觀。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展館内的人少了許多。喬蕙注意到路人紛紛向鎏金花園的前廳走去,不禁拉了拉談婕的手臂。
“小羊姐,大家都去了那邊,不如我們也去瞧瞧。”
談婕點頭同意。
許是有珍貴的作品展出,吸引衆人前去。
兩人穿過回廊,來到前廳,卻見人群簇擁着的并非什麼藝術品,而是一個人。
男人身形颀長,暗色的西服更顯氣質出衆。談婕低聲向喬蕙道,“這是哪位藝術家?明星?”
旁人見狀,出聲提醒。
“這是國内承辦ves藝術節的主辦方代表,紀家那位回歸不久的大少爺,紀燎。”
談婕怔愣了足足半刻,才後知後覺地聽見自己口中的聲音,“哪個紀燎?”
沒等人回答,眸光裡,男人緩緩轉身。
耳畔一切雜亂聲響盡數消弭,隻留那人一句——
“還能有哪個紀燎啊,整個榕城,怕是翻不出第二個。”
無需别人解釋。
談婕已然窺見他的面容。
前廳呈半開放式,初秋時節,有風過眉。
幾縷碎發垂落眼睫,遮住視線。
紀燎正與人交談,察覺到異樣,陡然掀眸。
許久未曾觸及的目光,再度交織在一處。
猛烈、滾燙。
侵蝕理智,攪弄心緒。
談婕心跳失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