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婕很愧疚。

她對林绛說了謊。

談婕其實并不恐高。

恐懼伴随着風聲逐漸消散，塵封久遠的記憶點滴浮上心頭。

初中的談婕下課回到家，她拘謹地走進廚房。舅媽囑咐她，每次哥哥回家，她都要踩着椅子伸手去拿櫥櫃中的玻璃罐，裡面放着一些食物，是為賀潛準備的。

那櫃子格外高，談婕找的椅子也高，她站在上面經常搖搖欲墜，有時不慎還會跌落摔倒。

不過，時間久了，談婕并不害怕。

這日，辛苦了半天，談婕終于将罐子捧在手中。

長舒一口氣，談婕轉過身準備從椅子上下來。

卻沒成想，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人，就在談婕緊張之時，兩隻手摟住她的腰，将人放下。

談婕倉皇擡眸，看到男人的臉。

她小聲開口，“舅舅。”

談婕想逃，男人的大手卻始終覆在她身上，如同兩柄銳利的尖刀，隻要她一動，柔嫩的肌膚就會鮮血淋漓。

她甚至不敢喘息。

空氣裡傳來舅舅的笑聲，和以往他在飯桌上與家人談笑風生的那種感覺不同，談婕聽着脊背發涼，額角跌落汗滴。

“小婕今年也有十五了吧？”舅舅咧開嘴，笑意盈盈地望着談婕。

談婕悄悄擡眸想與他對視，可剛觸及到那雙渾濁的眼，她便有種強烈嘔吐的沖動。

“是……舅媽讓我把這個拿給哥哥吃，我得上樓了。”說着，談婕将罐子牢牢抱緊，雙眼緊緊盯着鞋尖。

“那好吧，”舅舅啧啧兩聲，總算放開她，“趕緊去吧，小潛那孩子時間觀念很重，你要是不去，他準會怪你。”

談婕也沒有繼續回話，飛也似的逃離了廚房。走樓梯時，她始終覺得背上黏着一雙眼睛，監控着自己在家中的一舉一動。每一次行走，每一聲問候，都成了禁锢在談婕纖弱身軀上的枷鎖。

她很想做個隐形人，無人在意，無人窺探。

很多個瞬間，談婕在想，如果她不那麼留心，摔得嚴重，她會因此回到闊别已久的家嗎？

或者……會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嗎？

不知被牽引繩拉着躍動了多少次，談婕緩緩睜開眼，被工作人員帶到地面。

談婕輕輕喘着氣，默默看向上方的林绛。

她的速度就快多了，除了最開始擺pose花費一些時間，後面的體驗全程絲滑通過。

談婕望着她臉上的笑意，嘴角扯起弧度，回應林绛的目光。

“怎麼樣？”林绛走過來，手裡是兩瓶礦泉水，“沒那麼可怕吧。”

談婕贊同地點了點頭，“比起别的，這個根本算不了什麼。有些東西……比蹦極還要可怕得多。”

“我們談同學又要靈感迸發了嗎！快快快，記錄下來，省得影響後續的創作熱情啊。”林绛又将手機塞進談婕手中，調皮嬌笑。

“馬上快要到你的生日了，”談婕思忖着，“想要什麼禮物？”

“我還沒想好……”林绛雙唇抿了抿，煞有介事地思考着。

每年逢年過節，兩人都會互送禮物。像生日這樣重要的日子，自然少不了。

往年都是林绛開口，談婕再按需贈送。

“那你可得快點想，别等生日都過去了才告訴我。”談婕揶揄道。

暮色沉沉，兩人在黃昏裡驅車趕回家中。

路上，林绛接了個電話，似乎是她模特工作中的糾紛。談婕不便插話，于是打開了喬蕙轉發給自己的工作文件。

文件裡細細講述了數字交互機器的操作規範。這種技術能讓使用者想見的任何人出現在自己腦海中，一旦大腦連通機器，人在意識的最深處就會重新顯現出與對應人物相處時發生的事，而且能講各種路人複刻至眼前。

談婕一條一條地挨個查看操作步驟和注意事項，将這些記在心底。

等到她參與時，她想見見自己那位隻有幾張昔日年輕舊照的親生母親。

想到這裡，談婕心底不禁升起些許期待。

今天見面時順手加了餘清宴的聯系方式，談婕發了條短信向他道謝。

“謝謝你的邀請。”

不想對方很快回複了一句，“不是我。”

談婕盯着這行字看了幾秒，心裡已然有了答案。

“那拜托你替我謝謝紀先生，麻煩了。”

又是紀燎。

談婕握緊手機，心緒散亂。

他們不該相見的，一而再再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