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灰的暮色中,沈楝身穿明光铠,腰佩千牛刀,馳馬進了院中,長腿一撩從馬上下來,大步流星地向喬疏影安身的正房走來。
“發生何事?”進了房,他左右一看,見了喬疏影,徑直走到坐榻前。
“穎王不肯與我好聚好散,他說甯願我死,也不能放我離開他的控制範圍。我好不容易跑出來的,他耳目靈通,打聽到我的行蹤不是難事,殺手或許今晚就到。”
喬疏影挪動了一下身子,皺眉捂了捂胸口,擡頭看着沈楝問道:“你怎麼說?若是怕麻煩,我現在就走。”
沈楝看了她一眼,道:“你不用走,我今晚留下。”
說罷便轉身出去,直到院中侍女給喬疏影主仆送晚飯來,他也沒再現身。
喬疏影忍不住問道:“沈郎君呢?”
侍女指指頭頂,道:“郎君在屋頂上,娘子要找他?”
“不找,隻是問一問。”喬疏影淺淺一笑,看着侍女告退出去,招呼阿喑過來吃飯。
“阿姐,我們這是在做什麼?”阿喑到現在都是懵的。
喬疏影手語:“若他今晚能活下來,我再告訴你。若不能,明天我們就回穎王府。”
用過晚飯,阿喑閑來無事,又拿出刺繡繃子來做女紅。
喬疏影閑極無聊,歪在坐榻上看她繡。
月上中天,冷白的光輝灑了滿院,不能說亮如白晝,但視物完全沒有障礙。
自幼被當刺客培養的人,那耳力也是極好的。
屋頂沈楝剛剛站起,喬疏影便也在同一時間向院中看去。
來了。
月光下,數十個黑衣人無聲無息地從院子的前面,左面和右面翻進牆來,向正房疾沖,仿佛黑色的潮水漫過堤岸。
北面應該也有殺手侵入,因為屋頂上響起了短兵相接的打鬥聲。
須臾,從屋檐上陸續滾下來八九個人,沈楝一躍而下,将翻進牆來的數十名黑衣人截停在院中。
喬疏影饒有興緻地趴在窗棂上觀戰。
泛着銀光的明光铠讓混戰中的他好像一條在波濤中沉浮着逆流而上的魚。
第一次見面,喬疏影覺得他是個很沉穩的男人,現在她知道了,沉穩的表象之下,骨子裡全是瘋勁。
一對幾十,穎王府豢養的殺手自然不可能是泛泛之輩,哪怕他從軍十年戰功赫赫,面對這樣的局面也可能十死無生。
但他似乎完全沒有遲疑,沉默而迅速地迎了上去。
根本沒有全身而退的可能,密不透風的剿殺中,除了實力碾壓,剩下的全靠本能,小傷換大傷,大傷換命。
看他今晚的出招,她才知道大通坊那晚,他有多留手。比起今晚一招一式輕則重傷重則要命的程度來看,他那晚向她出招,隻是想擒住她,而且是想毫發無損地擒住。
看着他用一把千牛刀冷酷無情地在那兒收割生命,喬疏影優哉遊哉地伸手托住了下颌:旁的不說,這為了她沖鋒陷陣的身影還是很英武的。
激戰了整整兩刻時間,随着最後一個殺手倒地的悶響,院中突然靜了下來,唯有濃重的血腥味嗆人欲嘔。
沈楝站在原地喘息。甩了下刀上的血,他緩緩轉過身來,站在一地屍體中遠遠地看着窗内的喬疏影。
這時圍牆上忽然一陣異動,十數名弩箭手在千靥的帶領下翻上院牆,同時向着沈楝扣動懸刀。
喬疏影一驚,單手在窗棂上一撐人就蹿了出去,雙手平揮,兩枚暗器月刃般旋轉着飛出。
耳邊一陣叮當亂響,是沈楝揮刀擊飛弩箭。
牆上弩箭手大多被喬疏影的飛刃割了喉,千靥揮刀蕩開喬疏影的飛刃,在牆上停頓了一瞬,轉身離開。
幸存的兩名弩箭手見狀,忙收起弩箭跟着消失在院牆外。
喬疏影旋身,動作輕巧精準地接住回旋的飛刃,習慣性地将雙手别到身後,回身看向沈楝。
沈楝也正看着她,月光下,他的表情有些愣怔,一雙長眸亮得瘆人。
喬疏影目光下移,他胸口中了一箭,看部位不是要害。
她收起飛刃,嘴角彎起,道:“沈郎君可真是……”
話剛說了一半,沈楝忽然幾個跨步走到她面前,用沒拿刀的那隻手将她一把擁入懷中。
喬疏影的臉一下子貼到他冰冷的铠甲上,看着他胸口那支弩箭,驚愕了一刹,剛想把他推開,忽然覺得發髻上沉甸甸的,似乎是他用臉緊貼着她的發髻。
緊抱,臉貼發髻,這可不是應該出現在兩個陌生人之間的行為。
為什麼他會對她做這些?
喬疏影忽然就有了解謎的興趣。
沈楝這個男人身上布滿了謎團,好想知道把這些謎團一一剝離之後,最後呈現出來的真相,到底是什麼樣的?
“沈郎君,你弄髒我了。”聞着他身上的血腥氣,喬疏影在他懷中語氣促狹道。
沈楝的身體僵了一下,緩緩松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