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徽并不動氣,微微一笑道:“沈郎君似是脾氣冷硬,與阿瑤在一起,最好還是改一改。阿瑤被我寵壞了,受不得一點氣,我也舍不得讓她受氣。沈郎君若是如此與她說話,她是一定會鬧脾氣的。”
“多謝殿下關心,在下覺得阿瑤脾氣很好。”沈楝不動聲色。
“如此甚好。”李徽伸手搭住他的肩,收斂微笑,眉眼沉沉道:“記住,别讓她受氣。”
沈楝沒吱聲,别過李徽,他策馬趕往懷真坊,彼時天光尚早,朝聞鼓還未停歇,東西二市也未開市,街道上除了當官的趕着去上朝點卯,行人并不甚多。
進了懷真坊的巷道就更安靜了,不想擾人清夢,沈楝下來牽着馬走,轉過一條巷子,頭一擡,見喬疏影就站在前方。
空寞的小巷,她孤身一人立在其中,穿一身紫色的翻領胡服,盛妝難掩憔悴,身影寂寥。
大約是聽到了馬蹄聲,她擡起頭來,怔怔地看着他,淚盈于睫,眼神悲喜交加。
“你這是怎……”
沈楝一句話沒問完,她突然跑了過來,流着淚一下撲入他懷中,緊緊地抱住了他。
……
“十一郎,上!”懷真坊的小院中,喬疏影将撕碎的古樓子往地上一扔,指揮小白犬去叼。
古樓子散發着濃烈的肉香味,其實不用喬疏影指揮,小白犬也知道撲過去,吃得很是歡快。
阿喑與丹虎在一旁一邊用早飯一邊看着。
院門未關,沈楝站在院門處敲了敲門,就牽着馬走了進來。
阿喑照例迎上去前去替他牽馬。
喬疏影将最後一塊古樓子丢給小白狗,擡眸打量着迎面走來的沈楝,曼聲道:“喲,這是怎麼了?一大早的臉色這麼難看?”
沈楝不語,隻看着她,面色凝重。
“怎麼?有話要說?”喬疏影走到他跟前。
沈楝猶豫了一瞬,低眉道:“沒有。”
“那你這番作态是為何呀?”喬疏影說着,突然湊上前去,鼻子在他前襟處一陣嗅聞,而後退開些許,笑得不懷好意,看着他道:“有女子香澤,卻不濃烈,應不是來自煙花之地。你在長安有相好?”
沈楝不答,别過臉道:“你說有事,何事?”
喬疏影轉過身道:“時辰還早,急什麼?院子裡沒水了,你先替我把水缸打滿。”
沈楝去廚下拎了水桶出來,阿喑栓好馬回身見了,忙又跑過來,從他手中奪過水桶,向他比劃自己去打水,想起他應該看不懂,她也就不多解釋了,拎着桶轉身就要出門,卻被喬疏影一把拉住。
喬疏影手語問她:“你做什麼?”
阿喑:“我去打水,沈郎君身上有傷。”
“他身上有傷關你何事?讓他去打。”喬疏影從她手中拿過水桶,遞給沈楝。
沈楝拎着桶出門。
丹虎在一旁道:“原以為你們之間不過是逢場作戲,現在看來,你倒是真對他有幾分情意,這就吃上醋了?”
喬疏影逗狗,閑閑道:“做給你看的,免得你沒有消息向你的主人彙報,讓他以為你被我收買了。”
丹虎哼了一聲,表示自己根本不信她的這番解釋。
沈楝往返幾趟,将水缸裝滿了。
喬疏影對丹虎道:“我出去一趟,午飯你與阿喑自行解決,不必等我。”說罷又交代阿喑一番,這才與沈楝出門。
兩人來到永平坊與永安坊之間,這裡有永安渠南北貫通,渠旁種着垂柳,煙柳之下的碼頭上,有一群婦人一邊說笑一邊漿洗衣裳。
喬疏影站在拱橋上,遠遠地看着那群婦人,過了好一會兒,她伸手牽住沈楝的手,兩人牽着馬走到橋旁的一株柳樹下,不引人注意之處,将馬系在柳樹上。
強烈的眩暈感襲來,沈楝再睜眼,發現自己還是在那棵樹下,眼前之景與之前相比,永安渠兩側的垂柳矮小了些,一旁的拱橋看着也比之前的新些,馬不見了。
那個碼頭仍在,碼頭上也依然有婦人在漿洗衣裳,離碼頭不遠的道上有幾個孩童蹲在柳樹根下,不知在玩什麼。
喬疏影看着其中一個身穿藏青色裙子的婦人,眼底漫開一片酸澀的濕濡。
但她很快控制住了,對沈楝道:“現在是十二年前,待會兒會有個婦人不慎落水,你去把她救起來,救起後不要停頓,立刻來找我。萬一出了什麼變故讓你找不到我,也不要驚慌,十二個時辰後來此地等我,我來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