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遠都擺脫不了這痛苦的命運!
“你的靈魂會被污染、被啃食,就連消散的時候都沒有人知道你真正遭遇過的事情。
“你會嘗盡痛苦,得不到解脫,直到你徹底消失的那一刻為止——對,消失!你的靈魂将不複存在,最惡毒的詛咒都無法與它比拟。
“最痛苦的折磨也不過就是這樣了,下一個就是你了,小東西!”
尖銳的笑聲仿佛從露比的意識深處傳來,如影随形地纏繞着她。哪怕處于昏迷之中,她也下意識地蜷縮起身體,想要把那個不停尖叫着的存在從自己的意識裡趕出去。
她體内的種子不多時就已接近枯萎,剩餘的權能力量死死守住小樹幹上的最後一片葉子——它們自從被傳承到她體内的時候就在守護着主人的安全,在她遭遇危機的時候,它們也像将全能傳承給後代的那位天使一樣,無聲地守護着她最後的一點意識。
露比在恍惚間看到一個掙紮于黑霧中的靈魂。或是說,它已經不再是一個可以被辨識的完整存在了,她甚至看不清它的長相,隻能看清那是一個模糊的男人黑影。
此時它已經陷入了徹底的瘋癫,一隻巨大的白蟻正如同享受美食一般吞噬着靈魂周圍的黑霧,而那黑霧卻源源不斷地從人形身上湧出,每一次吞噬都會讓它的樣子更加單薄透明。
它已經剩不了太多力量了,也不剩任何意識,隻想将它見到的所有大約是同類的存在一并拖走,和它一起進入地獄。
“自然之心冕下,是你麼?”露比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她像是化成了整個幻覺的一部分,隻要她想,就可以随意變換自己出現的位置。
“哈哈哈哈,自然之心,哪有什麼自然之心?那全是謊言,隻是一群被那棵樹找來當糧食的可憐蟲而已!”黑影仍在胡言亂語着,但這也讓露比意識到對方并不像她先前想的那樣失去了全部清醒。
這人影隻是在清醒和瘋癫之間經曆過五百餘年的折磨而已。
想到這裡,露比就覺得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她“看”着那人影喃喃自語:“您在梅林家族的所有記錄中,都是一位了不起的自然之心呢,也是……一位我曾仰慕過的對象。
“我是聽着你的故事長大的,你在所有故事的劇情中,都是慈悲而勇敢的殉道者,你的名字指引着我,直到現在,我仍然……”
“假的,都是假的……哈哈哈哈,我應該稱你為被蒙蔽的小可憐?還是,那棵樹……”
接下來的話終止于一陣慘叫。
“如果這條路是錯的,那我總能找到對的——如果我能幫你減輕痛苦,或是做一些我能做到的事情,那麼我将盡我所能,”露比将語氣放得柔和,輕聲安慰着自己這位飽受痛苦的自然之心前輩,這也是她唯一能為對方完成的小事了,這讓她打心底裡感到愧疚。
隻是這段短短的時間,就足以讓她對那些隐藏在暗處的事情有所猜測。他需要一個合理的真相來支撐她那點僅剩的,搖搖欲墜的認知和正義。
她先前認定的那些真的是錯的麼?如果一切皆錯,那麼到底有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故事是正确的?她不願接受那些曾讓自己感動過,讓她學會善良和責任——以及愛的故事,實際上隻是一個被掌權者編造出來的謊言。
“他們告訴我,梅林家族因愛而生,必将用愛報答世界中存在的一切生靈,如果這也是錯的,那麼什麼才是正确的,值得相信的……愛着這個世界,愛的本身,難道也是錯的麼?”
她不知道這問題的答案,也并未期待自己能從這個陷入瘋癫的前輩口中得到一個。這也讓她愈發覺得自己着實可笑,說好的幫助安塞西亞了解人類的本質,到頭來,她就連這樣一個必備的答案都沒辦法給它一個。
狂笑戛然而止,轉為一陣極為明顯的哽咽。
黑影的樣子看上去像是陷入痛苦之中,它慢慢在黑霧的籠罩下用手遮住面容,慢慢在地上跪定,擺出一個讓露比十分眼熟的祈禱動作。
那是她從小到大每天都會看到的情形,黑影的動作擺得流暢,仿佛完全出自本能。
“錯了,一切都錯了……我以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愛這個世界而來,但這世界回饋給我的又是些什麼呢?
黑霧如水波一般流淌至這空間的各處,露比驚喜地發現自己對于身體的感知似乎更強了些,這讓她意識到自己剛才憑借本能選擇的行為有助于讓自己脫困。
“事情已經過去了,告訴我你都知道些什麼?”她試圖讓對方冷靜下來,但這徒勞無功——她的話隻得到對方一陣更加尖銳的慘叫和大笑。
一道綠色的繩索從暗中湧出,緊緊捆縛在黑影腰間。哪怕面前的“人”隻剩下一點淡薄得幾不可見的靈魂虛影,露比仍是看到有漆黑的鮮血化作實質,從黑影腰間噴湧而出。
黑影全身抽搐着抓住自己的頭發,疼痛讓他慘叫不已,拼命拽緊頭發之餘不斷嗬嗬地喘着粗氣。
它又一次拒絕和她透露出更有用的消息了,那條柔軟的綠色繩索卻仿佛有生命一般直沖她而來。
露比迅速閃開,一邊躲避着那些仿佛能探知到她位置的綠色繩子,一邊嘗試喚醒那黑影餘下不多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