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這是你的第60個分站冠軍,你的表現一如既往,無懈可擊,感覺如何?”
段星恒摘下頭盔,照例與車隊擁抱後,記者遞上話筒。
“發車時後方出現了一系列狀況,我沒在第一時間察覺。聽說姜并無大礙,這是今天發生的最好的事情……”
段星恒直視鏡頭,露出淡淡的微笑。那一刻姜越仿佛覺得他在穿透屏幕與自己對視。他是E國人,标準的BBC腔調,但外祖母和母親都是華裔。他眼窩深邃,鼻梁高挺,濃密的野生眉張揚地高挑,使他的面容英俊且富有侵略性。他是許多女性車迷的夢中情人。
姜越望着屏幕上那張臉,不由得再度感到一陣恍惚。
他記得上一世,退役後的段星恒在一段時間的銷聲匿迹之後,媒體爆出他曾參加過幾場拉力錦标賽,并且在一次分站賽中受傷,一道猙獰的傷疤從額角貫穿到顴骨,不可逆地破壞了他那張完美的面孔。
也許是覺得這句話有些突兀,段星恒停頓了一下,補充道:
“總之,沒有人受傷真是萬幸。這是一場完美的比賽,車隊給了我很大的幫助,感謝所有人。”
這段話和姜越記憶中一樣。同時他也沒有忘記這一段采訪的剪輯被上傳到網絡上之後,引起了一波讨論。
有人說段星恒果然冠軍格局,對競争對手的安危如此重視。很快又有人反駁說畢竟這個所謂的競争對手遠遠無法威脅到段星恒,這個态度理所當然。
同時,還有一些比較八卦的車迷開始質疑:明明除了姜越以外還有其他車手受傷,為什麼隻提姜越的名字?
當然,這隻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姜越隻記得當時“遠遠無法威脅”這幾個字的确刺痛了年少的自己。
領獎台上響起了E國國歌,香槟液四濺。相比起一個分站冠軍獲得者應有的喜悅,段星恒顯得很平靜。姜越看到這裡,出去接受了采訪,表示自己一切平安,會在下一場分站賽重振旗鼓。
比賽終于正式落幕。
姜越跟随車隊回到下榻的酒店,就在距離比賽場地不到三公裡的地方。他吃了一些酒店的自助餐,拒絕了車隊其他人一起喝一杯的邀請。順帶一提,他的隊友約翰成功進入積分區,排第九名,拿下兩分,這算是一個不錯的消息,值得慶祝。然而姜越還處于頭腦發暈的狀态,他借口要好好休息,早早地回到房間鎖上門。
一直到大半夜,他打開手機刷了很久的資訊,看到所有的大事件都與他記憶中的如出一轍,他才終于消化了自己重生的事實。
也許是上帝、或者老天爺,總之不知是哪位無所不能的存在聽到了他臨死前的心聲,讓他這個無神論者回到了五年前。
于是姜越又用了十分鐘,盡可能冷靜地确認了自己的目标。
首先,為了赢段星恒,他要阻止段星恒退役。
其次,為了赢段星恒,他不能讓段星恒死。
最後,為了赢段星恒,他要像上輩子一樣擠進更好的車隊,有一台更好的車。
做完這一切,姜越躺在床上,依然無法入睡。
一下子年輕五歲,任誰也沒辦法很快接受。但讓他心亂如麻的原因遠不止于此。他與段星恒的暗中較勁早在他年幼懵懂時就單方面展開,直到段星恒後來英年早逝,那份勝負欲早就成了他的心結。他從床上坐起來,通訊錄劃到了那個名字,又猶豫了一下,退出界面,将手機又扔回了床上。
他很難描述自己的心情。
也許是近鄉情怯?他剛才待在車隊的p房裡,段星恒的車就停在領獎台下方。可他将自己與外界隔絕,錯失了這個跨越時空的重逢機會。他不知道現在應該如何面對段星恒,也不記得五年前的自己與對方的相處模式。
關于對方的一切,随着他的離世,早就成了無數僅供追溯的記憶碎片。
但姜越不得不承認,自己很想見他。畢竟那不是在網站上偶爾提起的隻言片語,或者是某個車迷的緬懷剪輯片段,那是活生生的,段星恒本人。
即使在重生前,他也拿了很多冠軍,甚至還有一個年度冠軍。可是在段星恒這個對手、抑或是兄長面前,他總是缺少底氣。
姜越躊躇許久,最終還是沒有撥通那個号碼。就在他準備下樓,到酒店周圍随便長跑幾圈時,電話鈴聲卻響了。
姜越拿起手機,看清了來電人的名字,就如同手被燙了一下差點把手機摔出去——
正是剛才讓他糾結萬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