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越差點手滑挂斷,直到來電鈴聲耐心地響了好一陣,他才劃動屏幕接通。下一秒,段星恒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
“姜越?”
他嗓音低沉,
“你現在有空嗎?在做什麼?”
這個聲音分明就近在咫尺,姜越卻有些恍惚,好像兩人之間隔着的不是電話線,而是五年之久。他原本已經消化了大半重生的事實,然而一切在聽到段星恒聲音的那一瞬又變得如夢如幻起來。
“……在睡覺。”好半晌之後,姜越才一個激靈回到現實。
“睡覺?才七點。”
不知是否是姜越的錯覺,他總覺得段星恒的聲線有些沙啞,像是剛喝過酒,跟那個即使站在領獎台上也冷靜自持的人大相徑庭。
可是段星恒沒有飲酒的嗜好。更年輕幾歲的段星恒桀骜不馴,在這個商業成分占比巨大的賽事環境裡,他甚至曾直截了當的拒絕過贊助商遞來的酒杯,驚掉了在場所有人的下巴。由于實在不可思議,這段往事曾經是媒體津津樂道的話題。
然而,現在的段星恒,語氣微醺,輕輕哼笑了一聲。那笑聲好像穿透了屏幕,有輕柔的氣息噴在姜越的耳廓,讓他感覺酥酥麻麻,有些怪異。
“比賽結束了,你還沒有倒好時差嗎?”
不等姜越回答,他又繼續道:
“我離你的酒店不遠,我現在過來?”
與姜越交流的時候,段星恒習慣說中文,除了姜越還不能熟練掌握英語口語的那段時間。這是兩人自年幼時便養成的習慣。段星恒的中文還算地道,甚至帶點北方口音,這是因為他的童年與身為京城土著的外祖母一同度過,姜越一個南方人跟他待久了,都容易被那兒化音和動不動就說“您”的習慣帶跑偏。
他說,現在過來。而不是想過來,或者能不能過來。他向來如此。至于後續是否會因為沒有做好安保措施被車隊負責人責怪,他似乎從不在乎。
姜越聽着那闊别已久的聲音,一時間有些百感交集。他這才發現他真想念段星恒,那部分他通過不斷麻痹自己才平息下去的情緒此刻仿佛決堤的洪流,在他胸膛裡洶湧着,具象化的表現就是他開口時鼻音很重,怕被段星恒聽出來,所以遲遲沒回話。
沒等到回答,段星恒在電話那頭頓了頓,再開口的時候,語氣竟然有些謹慎:
“你還在跟我生氣?”
“什……”姜越剛開口就發現自己的聲音太黏糊了,連忙清了清嗓子,“什麼?”
“下次不在你面前提她了,我知道你不痛快,我的錯。别生氣了。”
段星恒用哄小孩的語氣讨饒着,這是他在公衆面前絕對不會展露出的一面,但姜越熟悉這個語氣。因為段星恒比他年長五歲,對方在還沒跟他鬧掰之前,一直在他面前扮演兄長的角色。
但是生什麼氣?
姜越想了半天,才想起來。
“我沒生氣,你來吧,我在酒店大廳等你。”為了防止段星恒多想,他連忙回應。
挂斷後,姜越披了一件衛衣外套下樓。
他從自動販賣機裡面拿了盒牛奶,然後在酒店大廳的沙發上坐下,腦子裡不由得想到了段星恒剛才提到的事情。
姜越19歲拿到超級駕照,憑借在低級别方程式裡較為亮眼的成績擠入當時處于末流的閃電車隊,那是他争取到F1席位的第一年。
後來,他在閃電車隊待了3年,也就是第三年的時候,有一個自稱他的狂熱車迷的女孩闖進了他的生活。
那是個Z國女孩,健談陽光,戴着寫了他車号的棒球帽,跟着他滿世界跑,并且不惜斥巨資買下圍場票和各種姜越的周邊産品,隻為要他的簽名,與他合影。
饒是姜越是個臉盲,一來二去也對這個人有了些印象。但他私下裡從來不會和車迷有任何接觸,更别提交換聯系方式。然而那個女孩始終锲而不舍。對于國人車迷,姜越始終會更友善一些,所以當他在家附近的卡丁車俱樂部偶遇對方時,還是同意了交換聯系方式的請求。
女孩名叫秦允,她似乎對姜越的喜好了如指掌,聊天時也懂進退有度。論世俗的評判标準,她名校畢業,家境優渥,容貌精緻且落落大方,絕對是優質的伴侶人選。
然而姜越隻是剛跟人交換了聯系方式,不久後,媒體就爆出了段星恒和荷蘭明星女車手雷娜私下約會的绯聞。當時的姜越還年輕氣盛,什麼都要拿自己和段星恒比,所以在秦允的窮追猛打下最終同意了交往。
F1車手的工作充斥着洲際旅行,做車手的女友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秦允把姜越追到手,但疲于奔波,後來又不滿足聚少離多的情感生活。何況姜越此人性格遲鈍,不解風情,她的那些浪漫濾鏡被真實的姜越打了個粉碎。兩個人交往了幾個月,隻約會了三次,姜越察覺到了秦允的日益冷淡,就主動提出了分手。
姜越不知道的是,秦允還有另一層身份,就是某短視頻平台的百萬粉網紅。而他的行為在後續被歪曲抹黑成了冷暴力和腳踏兩條船。他被那些子虛烏有的事情拖入泥淖,短短兩日内遭到全網謾罵,事業也因此受到了牽連。在了解真實情況後,他的經紀人不得不給他籌辦新聞發布會,這才暫時平息了網絡上的口誅筆伐。
然而當時車隊正面臨着技術革新,沒有多餘的精力幫姜越徹底擺脫謠言,後來秦允又在網絡上出示了抑郁症的診斷書,這件事最終不了了之。
要說沒受到影響是不可能的,但最讓姜越郁悶的是,段星恒早在一開始勸告他不要與秦允過多來往,但每次段星恒一勸,姜越就想到了雷娜,梗着脖子不聽勸。他越是與秦允接觸,段星恒就越是易怒,兩人屢次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