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傷勢,哪怕老爺子上次用了自己煉的丹藥,情況也未必比現在好。
雲仝伯盡力了,如果不是他體質特殊,不一定能做得比他好。
他轉頭看向站在窗邊的那道背影,思緒有些飄遠。
劉三福累了,背靠着牆蹲坐下來。
小孩兒嘤咛一聲,有了清醒的迹象。
長樂阿爺忙拍了拍背,将小孩哄好後才繼續說道:“我已經油盡燈枯,隻是有一件事我始終放心不下。”
他的眼皮緩緩垂落,目光落在蜷縮成蝦米的小身影身上,“以我現在的身體,可能看不到他叩響青陽宗山門的那天了。”
“不,您可以。”溫卿塵語氣鄭重。
他無法想象長樂得知阿爺死訊時會有多傷心。
他于心不忍,于是掏出了先前用血煉制的靈藥,指尖摩挲過藥瓶——它雖然不能止住靜脈潰敗之勢,但減緩進程還是可以的。
“人參能補元氣、白術能健脾益氣……之後我會定期給您煉制這種靈藥,有它在,您想看到長樂築基都沒問題。”說着,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将玉瓶塞入老人手中。
長樂阿爺緊緊握着掌心溫涼的藥瓶,一時感激得無法言語。
溫卿塵還是不适應被人近距離注視的感覺。
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臉漸漸染上飛霞,開口催促:“您快試試看有沒有效果。”
話音未落,溫卿塵忽然被雲仝伯喊了大名。
“你果真不怕死?”雲仝伯不知何時睜開了眼。他目睹了剛剛的一切,目光仿佛要在他的身上燒出個洞來。
溫卿塵搖頭否定。
他怕的,但他并不覺得将藥給老人家用會有什麼危險。往裡摻他的血一事,他隻要不往外說,天知地知。
原本半明半暗的天色徹底暗了下來,天幕中隻有一顆明星,遠處有火光亮起,應該是儀式開始了。
溫卿塵側身錯開雲仝伯的目光,望向窗外。
忽然,撞鐘聲接連響了四下,旁邊的院落有了動靜。
“快躲起來!不能讓他們看見。”長樂阿爺用隻有屋裡的人能聽見的聲音提醒道。
他們所處的院子隻是普通農戶的院子,院門早已破敗了。途經的人隻要轉個頭就能看見站在窗周圍的人。
溫卿塵聯想到長樂阿爺所述,忙上前拽住雲仝伯的衣擺,示意他一起蹲下。
偏偏某人動作不緊不慢,溫卿塵隻能咬牙看着他從自己手裡扯走衣袖,一邊撫平被他抓出的褶皺,一邊緩步走到門邊布下一個障眼的結界。
是他以己度人了。
這種結界無比耗費靈力,又無法阻礙進出,僅有遮擋視線的作用。
雲仝伯不用,他甚至都忘了它的存在。
溫卿塵聳了聳肩,将視線移至門外。
得益于本體是植物的優勢,他很輕易就将神識附到庭院的荒草上,成功搶占超前視角。
也就是這一動作,溫卿塵看清了站在門邊的一道身影。
黑暗中,身着藍衣的劉三福頹然地站在角落,一副心神已經完全追随妻兒離去的,過度悲傷的空白表情。
他再有一步就要走出院牆。
危險!
溫卿塵隻能通過神識的鍊結将靈力迅速渡入荒草體内,一息之間将它催生成困住劉三福的枷鎖。
溫卿塵的動作已經足夠小心,但植物生長的細微聲響還是引來了村民的注意。
他們貼近結界,與他距離不到一尺。
黑洞洞的眼睛上下掃視,溫卿塵渾身的血液在此刻凝住。
他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開始蒙蒙亮,行動緩慢的那部分從街上站起,笨拙僵硬地回到家中。
溫卿塵這才敢收回神識,将劉三福拉回屋裡。
他脫力地靠坐到牆邊,目光猶疑地飄向劉三福。
他還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了無生趣的模樣都快與外面的村民一樣了。
溫卿塵責備的話堵在嗓子眼裡。他轉而安慰道:“你也不必灰心。他們才被抓走不久,性命無憂也不一定呢?”
溫卿塵頓了頓,覺得僅他一個人這麼說不具說服力,于是心生一計,雙手合十向雲仝伯求證道:“對吧?”
“嗯。”雲仝伯神使鬼差地應了。
溫卿塵歡喜不已。
不等他狠吹一串彩虹屁表達自己滿懷的感激之情,雲仝伯接着的話成功将他氣了個仰倒。
隻聽他冷冷地開口道:“死不了,但不一定是原來的人了。”
話音未落,原本還站着的劉三福迅速下蹲、坐在地上,雙手用力錘着頭,喉嚨裡痛苦的嗚咽。
眼見雲仝伯還有繼續開口的趨勢,溫卿塵一時情急沖了上去,就着想伸手捂住他的嘴。
青年的手伸到半空,雲仝伯一個眼刀過來,溫卿塵偃旗息鼓。
他繼續滿不耐煩地對蹲在地上的人問道:“項淵你還要演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