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轉眼,溫卿塵便覺天地大變。原本木質的天花闆被蒼藍色的天幕取代,腳下是廣袤無垠的海。
他與元泾尊者懸浮在海面上,往下便是深不可測的深淵。
溫卿塵不敢動。
絕對沒有恐懼深海的意思。
他僵硬地把視線從腳下的深海上撕扯下來,環顧四周,心底隐隐有了猜測,涼意随之翻湧往上。
尊者如今帶他來這裡的目的隻有一個——生祭。這還是尊者教授他的,能粗暴截斷空間與前主人聯系的方式,殘忍卻極為有效。
屆時,生祭者的神魂會與空間法則融為一體,隗語冰死亡對空間的影響自然不複存在,擁有者隻需憑借被生祭者生祭前剝下的魂片就能自由進出空間。
妖修不愧是這個修真大陸的最底層,隻是想穩定這一屆空間并不需要他這樣的大妖。
元泾尊者顯然不想讓裡面的人或東西有任何意外。
但……
“師尊,可還曾記得你我之間的師徒情分。”溫卿塵注視着一步距離前的人。
“為師對不住你。”元泾尊者這話說得輕易,其中真情不足百十,愧疚更是沒有,“為師下手的時候會快點,不會讓你感受到痛苦。”
溫卿塵笑容慘白:“多謝師尊憐惜。隻是,徒兒心中有許多疑惑不曾得到解答,不想當個糊塗鬼,師尊可願成全徒兒?”
元泾尊者與溫卿塵對視,片刻後,歎了一聲:“你有什麼疑問?”
這裡靠近雲渺洲,四周靈氣流動駁雜,催動留影石的靈力波動很小,能輕易隐藏其中。
溫卿塵幹脆動用了手中所有存貨,全部對準他與元泾尊者,勢必要記錄下這場對話。
做罷,他把心中疑惑盡數說出。
許是有些話憋久了,又或者看在他将死之人的身份上,元泾尊者撕去身上的所有僞裝,将他的貪婪暴露在溫卿塵的面前。
“上界沒你們想的那麼好,神位早已經被占滿。我上去隻能成為最低等的小神供他們驅使。”
“我不甘心,憑什麼他們生來就比我高等?你與他之間的因果線可以幫助我牢牢困住他的神魂,助我取代他的神位。”說着,他掏出一塊白玉。
溫卿塵記得,那是雲仝伯一直戴着的東西,隻是不久之前丢了。
原來這是他的神位。
溫卿塵直直盯着元泾尊者摩挲的動作。就在他的拇指從原位挪開一寸的時候,他看到了一絲沁入白玉的黑線。
溫卿塵記得白玉原本是沒這東西的,很明顯這就是元泾尊者煉化神位留下的痕迹。
看着黑線深入的程度,距離他達成目的還早着呢。
“可惜呀,我竟算漏了隗語冰這賤女人的歹毒。”元泾尊者眼裡閃過陰狠,“為了我的大計,我隻能犧牲你了。我的好徒兒。”
“你不打算繼續煉化了嗎?”溫卿塵不解地問。
“我會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我幫你重塑過這麼多次血肉……”
元泾尊者後面的話沒有繼續說下去,溫卿塵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這樣算的話,的确,他可以做到。
“徒兒,你可還有疑問?”
“您還怪好。”
“為師答應了的事,自然會盡善盡美。”
“就是有點聽不懂好賴話。”真當我誇您呢?
元泾尊者冷下了臉:“琚朚,你可還記得為師怎麼教導你的?”
“尊師重道,你不配。”溫卿塵冷笑道。
他從一開始對他就是利用,連他現代那個不負責任的父親都不如。
“你!”元泾尊者冷哼出聲,“也罷,逆徒就是逆徒。管教不聽,遲早為禍一方。”
“你就不必給自己尋這麼多借口了。我不似你。”
“逆徒,你休要再造口孽。”
“是不是的,你說了不算,旁人自會分辨。”
“冥頑不靈。”
“等等。”溫卿塵止住元泾尊者的動作,“我還有一問沒問。”
元泾尊者面上多是不耐煩,“說!”
到了他這個修為,承諾已經具有天道效應,連他自己想違背也不能。
溫卿塵偏偏不如他意,仔細組織語言說:“第一世,你隻讓我死在魔尊劍下,我救下天下蒼生,不曾怨過半分。隻是,我與他同歸于盡的時候,在他的身上察覺了您的氣息。當初魔淵勢力一夜之間迅速壯大,可曾有您的手筆?”
“有。”元泾尊者不耐煩地回答。
溫卿塵一問又一問:“也是您向魔尊洩露我們的攻防陣法的嗎?為的就是将我逼向絕境?”
“是。”元泾尊者咬牙切齒地回答,并打算直接動手。
“我還有一問。”溫卿塵再次搶先打斷他道,“第二世時,你步步算計,隗語冰那時候已經被廢去筋脈,是你幫的她,把我推下堕魔淵,對嗎?”
“你問夠沒有?”元泾尊者的聲音已經是從齒縫中擠出來的。
“那就是默認咯。那銅雀城滅城一事可曾有您的手筆?”
“有。”元泾尊者雙手握拳,已經有些維持不住面上的表情。
“您……”在其中做了什麼?
溫卿塵還想問,但元泾尊者已經不給他機會了。
他一掌揮來,裹挾着滔天的靈力和力勁。
溫卿塵用盡全力阻擋,隻擋下不足十分之一。
他身受重傷,隻來得及趁身體跌入深海時,借機将體内的小綠苗分出來。
其實小綠苗與他隻是共生關系,他忍忍痛是能将它與自己徹底分割的。他一直沒這麼做的原因有二:一是沒必要,二是他怕疼。
如今這樣疼,也不差這一點了——留下小綠苗還能醫治雲仝伯的内傷——靈力與魔力沖突留下的傷可不好受……
溫卿塵做完這一切就陷入黑暗。
他不知道元泾尊者是怎麼分割他的靈魂的,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生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