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參橫,般般入畫。
“咚,咚,咚”不緊不慢的敲門聲響起,江守君半倚在門上,強撐着手叩門。
内裡沒有動靜,他打起精神來敲了三聲又三聲,一陣陰風疾馳掃過被冷汗打濕的薄衫,叫人瑟瑟發抖。
“有人嗎?”江守君嗓音有些澀。
“吱呀”一聲門開。
“叫魂呢?大晚上吵什麼吵,這麼晚了還裝鬼吓唬人?”開門的是一位拄拐杖的老婦人,年老體衰但罵起來氣勢倒是足。
老婦看到他時愣了愣,片刻打量他一番後冷嘲道:“喲,瞧着面生,這竟還有外地男子來這,是不要命了嗎?”
老婦人頭發花白卻一絲不苟,衣裳穿戴整齊。看上去不像是被大半夜吵醒的。
“實在抱歉叨擾前輩,晚輩途經此地不慎迷路,現下天色太晚,還望能借宿一宿。”說罷江守君從袖口裡掏出僅剩的碎銀來遞到她手裡,“當然,晚輩的一點心意。”
“走走走,從哪來的回哪去,我這沒多餘的房間留與你歇。”老婦将手中銀錢不耐煩地推還給江守君,扭頭便要将門關上。
忽的一隻手将門抵住,讓這門保持住這半開不掩的樣子。
“母親且慢。”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就讓這位公子進屋歇一晚吧。”
門中款款走出一位素裳女子,發髻被一支木簪松松挽着,鬓邊落下幾縷碎長發,聲音清脆。
二人年齡差距甚大,倒不像是母女。
女子擡手把半掩的門打開,又欠身半蹲将地上被打翻的碎銀一一拾起交到江守君手中。
“荒唐,他一個外男怎能與你未出閣的姑娘同住屋檐下?”老婦狠狠頓拐對女子斥責道。
恍惚瞥見那女子似拽了老婦衣袖。
默了半響,老婦冷聲拂袖道:“撞了晦氣,一晚便留一晚罷。”
女子并不理會她說的,繼而對江守君道:“無大礙的,我家還有間耳房,公子若不嫌棄,小女現下就去收拾出來。”
“那便有勞姑娘了。”江守君向二人雙手作揖。
待那女子走後,老婦也不再與他在門外僵持,于是拄着拐一瘸一拐走了。
隻半刻鐘,那女子就已經收拾好出來引他進耳房。
房間雖小,但畢竟是用來堆砌雜物的,有些雜亂江守君倒也不甚在意。
等他褪去外衫準備合眼休息時,耳房門被人敲響。
“請進,姑娘何事?”
素裳女子将手上食盒在他面前擺開。“路途勞累,我為公子煮了些白粥,還望您不要嫌棄鄉裡野食,先吃一些吧。”
江守君搖搖頭。“姑娘仁善,多謝。”
大概知道孤男寡女不便處于一室,女子放下食盒便退了出去。
江守君此時累得精神恍惚,卻覺得這碗白粥誘人得有些異常。
好容易手上舀起一口快送到嘴裡了,被窗戶吹進的冷風吓得激靈。手上一頓。
這粥蹊跷。
耳房側面有一個不大不小的窗戶可以用作通風,沒有糊紙。窗框搖搖欲墜,風一過就吱呀作響,跟撓人耳朵似的。
眼睛斜瞥見對門的廚房漆黑死寂一片,不像是生過煙火的樣子。沒人進過廚房,但手中的粥又是熱得發燙。
粥中若隐若現的腥氣似乎欲佐證他的猜測。
怪事。
方才調羹裡舀起的粥已經被寒風吹冷,萦繞鼻尖的腥氣卻不曾散去。
“就喝一口,一口能怎樣呢?”
江守君喉頭微動,瞳孔泛紅。像是受了蠱惑般安慰自己。
雙手連着身軀止不住地顫,嘴上隻沾了上層清色米水,稍潤了幹裂的唇。再猛然閉上眼睛,發了狠咬住下唇内側,旁側尖厲的齒貝劃破皮肉,頃刻間血便溢滿了口腔。
疼痛刺激靈台終于清明。
手中滿碗腐氣腥臭,隻一星半點米水足以讓他作嘔。他強忍着不适将剩下米粥沿着窗框緩緩倒進門外堆砌的柴堆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