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主指尖帶血,動作近乎溫柔地點上她的眉心。
神魂一輕,商如娴從江守君身體裡剝離出來,并沒有多餘的痛苦。
江守君神識清醒,隻是身體還不能任由她動彈,倒在地上有些不省人事。
司主指尖就着血凝空畫了符咒,雲氣翻騰,周圍白光熄落,攢起一道無形之門。
名為“空圮”。
無形之象,不可亵渎。
滞留人間怨氣不得解的孤魂由此“空圮”能入輪回。
空圮立于衆人之間,其對亡魂巨大的引力讓商如娴有些掙脫不得。
商如娴用盡全力才勉強站在他面前,面前這人身上的氣息和法力都太讓人畏懼,顯得她愈發蒼白無力。
“我不要什麼輪回,你且償命來!”含糊喉嚨裡竟清清楚楚吐出了這句話。
一掌打在他左胸前被貫穿傷口處。
他沒反抗,卻也沒受住這掌,附在商頌明身上的神魂被活生生撕裂出來,幻化成那道白光後不見。
司主消失後,攸裡身體也慢慢碎成熒光乘風散落。
隻留下空圮還未消散。
“妹……妹妹。”商頌明重新睜開眼睛,豆大的淚珠如決堤般滾落,“我都看到了,我都看到了。”
不止是江守君,司主和商頌明都看到了。
觸目驚心不肯語。
身旁有陣風,提醒他,二人都該歸于空圮。
商頌明受不住疼地捂住傷口,唇齒顫栗對她道:“妹妹,不要這樣了好不好,和我走吧……”
入輪回吧。
今生是沒有罪孽的,那些數不清的磨難,隻是做了上天棄子而已。
空圮如海潮一般覆蓋在二人身上,缥缈讓人看不到邊際,廣闊無垠裡沒有悲歡愛憎,連恐懼都是虛無的。
虛相幻生,虛相化本。又是一輪嶄新。
山神隕落,禁制堙滅。
順應天道,所有都應該恢複如常,這是八百年以前的常勢。
空圮不僅送了二人入輪回,還将衆人的記憶慢慢抹去,此後睐山廟崩。
除了江守君。
輕響驟起,一方官印落到草堆裡面滾了幾滾撞到江守君手邊。
身體慢慢恢複了知覺,頭腦裡很清晰的刻着這一段記憶,這似乎并沒有什麼異樣。她輕輕把官印拾起來放好。
寬松衣袖下,手腕上那顆珠子隐隐閃爍,發出光芒有些灼人。
她伸手去拈了拈那顆珠子,稍片刻後又恢複如初。
那些拿棍舞棒的人們又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走了。他們表現得太平靜了。
她感受到村民們在漸漸忽視方才駭人聽聞的一幕幕。
“小夥子你沒事吧。”身旁一個面目還算和藹的大叔将她攙扶起來,“你是怎麼到望月谷裡來的?這路可不好找啊。”
“不慎迷路了,誤打誤撞進來的。”她抿了抿唇試探性地問道,“我貿然入望月谷會不會壞了這裡的規矩啊?”
“哎,這是哪裡話,我們這裡雖然偏僻難找,但都是熱情好客的鄉裡人,小夥子你要是不介意今天就到我們家吃去。”
他又不甚規矩地拍了拍江守君的肩膀“現在天色這麼晚了,你索性在我們家住吧,我殺雞給你吃,明早讓人送你回去。”
江守君向他揖禮,“那我也恭敬不如從命,有勞您了。”
大叔反而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你這小夥子,跟大叔客氣啥呀。”
翌日清晨,潋滟晴光刺破籠罩望月谷已久的濃霧,撥出初日紅霞。
江守君沒好意思叫别人送她,道了謝後一人走出望月谷。
那塊刻着“望月谷”三個字的石碑還立在那處,隻是上面布滿裂痕。
她站在旁邊仔細觀摩了一陣,發現這石碑另有玄機。
“元啟四年,朔東睐山,大疫。”背面幾個字有些模糊不清,隐約間又叙述了一段曆史。
江守君心中默念了一遍,心道:“元啟四年,距今确有八百年。”
她歎了口氣,去取那件之前來時被放在樹上的官袍,理好衣衫。
紅日初升,向着當初那個矮山頭走去。
想不到來時耗費那般大的工夫,回去時竟格外順暢,隻半個時辰左右,她便隐約能看見那行人。
稍年輕的侍從眼睛尖,看見她回來立馬跑到跟前。“我的天老爺,江大人呐,這一夜您去哪了?”
江守君聽聞此言疑惑問道:“隻一夜麼?”
“是啊,從昨天晚上起就沒尋見您,這要是出了什麼好歹來,我們就是三個腦袋也不夠掉的,更别說交差了。”
江守君輕搖頭:“我沒事的,可惜那借出去的馬我沒能帶回來。”
“那倒沒什麼,我們今日晚些時候能到楚州,這剩下幾匹馬夠跑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