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此聲,席上衆人跟炸開鍋似的。
“秦府上不是隻有一位千金嗎,為什麼要叫二小姐?”
“是啊。”
秦夫人聽得心跳如鼓,耳旁私語聲竊竊,攪得人腦子亂如麻。
秦駒冷笑。
“這話不能亂說啊,我不管你是寺裡哪位高僧,今日要隻是安分來參席,我自然奉你為座上賓好生招待。可你若要故意來攪我的局,就不要怪我待客無道。”
和尚不愠不惱也沒言語,眼睛直直看向秦安筠。眼裡沒有多餘冒犯,隻像在打量一件物品。
秦安筠被那和尚看得有些怕,怯生生地要躲,但她身旁隻臨着江守君一人,下意識便往她身後藏。
江守君不得已出聲救場:“想必是這位大師言語不慎,說清楚便好了,何必引起誤會傷和氣呢。”
可惜和尚并不領江守君這番情,神叨叨地把頭轉向一邊,手在身旁空位上虛撫兩把,像安慰不懂事的小孩子。
輕聲歎道:“你若是能長這般大,模樣應該也同她差不多吧。”
語氣雖輕卻猶如寒刃,讓在場每個人都背脊生涼。
隐約不詳,恍惚間桌椅器具連帶整間屋室梁柱開始陣陣抖動如地震。這架勢愈大愈發駭人,地面無端開始生出裂痕。
方才敞開的大門窗口被不知何物猛然砸上,在轟然聲裡被緊緊鎖住。
凄楚嬰孩哭聲從四面八方傳來,響徹整個軒室。
頭皮發麻,屋内倏而晦暗下來,幾個婢女們膽子小險險吓暈過去,秦安筠也臉色煞白強撐着,衆賓客被駭得說不出話,不敢輕易有别的動作。
和尚凝着眉頭,肅聲力斥。
“不可放肆!”
話出如令,那凄厲哭聲瞬間收住,果然恢複原先平靜模樣,連地上裂痕都消失不見。
“那是什麼!”
有人驚叫出聲,他捂住嘴聲色顫抖問道。
秦安筠伸手指向席位上一處。
順着她目光看去,那和尚身旁空座上多了個黑影,也是襁褓嬰童大小,感受到衆人目光後逃到和尚身後去了。
“怪物,是怪物,啊!”衆人倉皇失措,瞳孔驟縮滿臉驚懼。
和尚輕輕搖頭神情一如既往,語氣平緩吐字清晰。
“她不是怪物,是‘嬰靈祭’。”
又起身向秦駒雙手合十道:“秦家主,她是秦府長女,不該沒有姓名,沒有表字也沒有歸處。”
秦夫人剛欲開口卻被秦駒搶先。
“你這瘋和尚胡言亂語!缙雲寺裡鳴喪鐘,你不去為寺裡主持誦經超度,反而來我這裡做妖法害人,你是何居心!”
和尚并不理會他,仍是正視秦夫人對其道。“秦夫人,十八年前舊事,曾經小僧以為能救一方于水火,好過看兩邊遭難無動于衷,如今嬰靈有怨,再瞞下去恐釀大禍。”
秦夫人抖若篩糠,體軀孱弱癱倒在座椅上。
秦駒神色擔憂。“夫人!”
“你答應過我要保全我的孩子,你不能言而無信……”秦夫人兩眼空洞。
“邪術本就悖逆天道,生者賺生,亡者卻不得入輪回。”
秦安筠從座上起身連忙要去饞她。
秦駒怒不可遏,快步走到那和尚身前,惡狠狠揪起他的衣領。“你這妖僧到底做什麼事了?”
“當年秦夫人身懷秦小姐時秦家主身在何處?”
“我……我自家私事輪得到你這和尚管嗎?”
和尚正視他的目光:“十八年前,家主與秦老先生身在京城,秦夫人在楚州身懷雙胎卻遭産劫,拿命相搏生下來的皆是死胎。秦夫人知道秦老先生迷信,最是見不得這種晦氣事。于是逼不得已将這兩個死胎瞞下來,恰巧小僧下山聞得此事,故而結緣。”
腥雨夜,驟雨無歇,山路被攪得如泥潭。
缙雲山上晦暗無光籠罩在電閃雷聲下。寺門緊閉處卻出現一個麻衣和尚,一手撚佛珠,一手舊油紙傘。
踏着木屐一步一步趟過路上泥濘,行到楚州城裡人家苦楚處。
秦府燈火通明,上下誠惶誠恐。房中秦夫人氣力将盡,連呻吟聲都斷斷續續接不上氣,腹中胎兒卻遲遲沒有動靜。
衆人心焦如焚又無計可施之際,門被叩響。
“怎麼是個和尚?快走,現下沒有留齋食,府上忙着呢,你還是不要來添亂了。”
“秦夫人難産,小僧正是為此事來的。”
聽得他說這話這侍女卻惱了。
“你這和尚好不知恥,也不忌諱談女子臨盆還憑口生咒,你到底是不是出家人,還不快走。”
和尚肅然道:“小僧沒有妄言,你若不信,不出半刻鐘秦夫人就可誕下二女。秦夫人平安無恙,但生下的都是死胎。”